第286章 你动我夫君，我拆你命根

　　然而，安宁永远是奢侈的。

　　安济坊内，药炉的余温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金属交织的微苦气息。

　　苏菱安正小心翼翼地为叶寒舟清洗伤口，将碾碎的灵药敷上他苍白的胸膛。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那道狰狞的银色名纹时，手腕上那条细若无物的红链，蓦地一震。

　　这震动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她与叶寒舟紧密相连的命脉深处。

　　一滴晶莹剔透、仿佛承载着二人所有心跳与誓言的“回音露”自锁心纹中悄然渗出，沿着她光洁的手腕滑落。

　　啪嗒一声轻响，露珠精准地坠入了旁边的药碗。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原本碧绿澄清的药汁，在回音露滴入的刹那，竟如墨汁入水，猛地翻涌起一团团不祥的黑雾！

　　那雾气冰冷刺骨，带着一股死寂与绝望的味道，仿佛来自九幽深渊。

　　苏菱安呼吸一滞，心中警铃大作。

　　她猛然抬头，视线死死锁住叶寒舟。

　　只见他原本深邃如夜空的瞳孔，此刻竟蒙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败，光芒尽失，宛如即将熄灭的残烛。

　　他看着她，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碎的眷恋，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活着……就够了。”

　　话音未落，他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指，竟像是被无形之线牵引，不受控制地抬起，指甲在心口那道初愈的金纹上轻轻一划！

　　嗤啦——

　　一道细微却刺耳的皮肉破裂声响起。

　　金纹之上，一道崭新的血痕赫然浮现。

　　那血痕的形状、弧度，竟与她在碑林石碑上所见的，那个代表着极致牺牲与诅咒的“祭品·殉心”刻痕，一模一样！

　　“不好！”名纹灵焦急的声音在苏菱安识海中炸响，“他被‘命根术’勾引了！这是一种极其阴毒的咒术，有人在用无数死者的执念，来喂养他心中那一点点因你而生的求死之心！”

　　求死心？

　　苏菱安的心脏骤然抽紧。

　　是了，当初在烬霜鼎中，他为了护她，甘愿化为祭品，那份决绝的死志早已埋下种子。

　　如今，竟有人在给这颗种子浇灌毒药！

　　“姐姐！”小桃惊呼一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叶寒舟那只还在无意识抓挠心口的手。

　　她额心的金色名纹骤然亮起，光芒刺目，小桃的脸色瞬间煞白，颤声道：“他心里……他心里有另一个声音，一个冰冷又疯狂的声音，在不停地对他说——‘你该替她死’！‘你的命，本就该是她的’！”

　　苏菱安脑中最后一根弦彻底绷断。

　　眸光在一瞬间冷到了极致，仿佛能冰封万里。

　　“替我死？”她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整个地窖的温度都降至冰点，“我的男人，他的命是我的，死，也得我说了算！”

　　话音未落，她没有丝毫犹豫，并指如刀，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上猛地一划！

　　殷红的净源之血瞬间涌出，带着一股净化万物的神圣气息。

　　她屈指连弹，七滴精血如红色的流星，精准无比地没入叶寒舟的眉心、双耳、双目、口鼻七窍！

　　同时，她手腕上的锁心纹红光大盛，竟从皮肉中挣脱而出，化作一条流光溢彩的实质锁链，“哗啦”一声，闪电般缠绕上叶寒舟的心脉！

　　刹那之间，双生誓约的力量被催动到极致。

　　苏菱安的意识顺着锁链，如一道利剑，悍然闯入叶寒舟被黑雾笼罩的精神世界。

　　幻象，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悬崖，崖边矗立的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血色大字——断誓！

　　断誓崖上，阴风怒号。

　　上百具身穿天罗阁制式黑袍的枯尸，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围成一个巨大的圆阵。

　　他们早已死去多年，肉身干瘪，却依旧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具枯尸的心口，都插着一枚细如牛毛、刻着一个“殉”字的漆黑毒针！

　　那些毒针，正与叶寒舟心口那道银色名纹同频搏动，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从叶寒舟身上抽取着一丝生机与求生意志，同时将一股浓郁的死念与执着，源源不断地灌输回去。

　　原来如此！

　　苏菱安瞬间明白了。

　　玄冥子那个老不死的，将自己的命根分化，种在了这些为他而死的殉道者身上，利用他们的执念形成一个巨大的祭阵，而祭阵的核心，就是与自己有着双生誓约、心防最脆弱的叶寒舟！

　　“好啊，真是好算计！”苏菱安咬碎了银牙，眼中杀意沸腾，“想借我夫君的命根续你那苟延残喘的魂？那我今天，就把你的命根，连根带土地，全都给你拔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地窖的门被推开，墨鸦拖着一条残臂，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他脸色惨白如纸，却将几块破碎的机关舌碎片“哗啦”一声丢在桌上，迅速拼接成一幅残缺的地图。

　　“是断誓崖……”他声音沙哑，仿佛破旧的风箱，“那里是天罗阁初代守门人自尽之地，传闻地底埋着‘誓蛊母巢’，能吞噬世间一切执念，化为己用。”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死死盯着苏菱安，“玄冥子没死透！他把自己的‘命根’，种在了那些自愿为他殉道的狂信徒心里，以他们的执念为养料，孕育着自己的重生！”

　　苏菱安的目光落在那地图上，又转向药炉中那些被她熔化后剩下的“同穴石”残渣。

　　这本是她与叶寒舟缔结死生契约的信物，如今，却要成为他的救命符，和敌人的催命帖。

　　她冷笑一声，素手一招，将那些滚烫的石渣摄入掌心，毫不犹豫地将指尖的净源之血滴入其中，又引动锁心纹，将那一碗已经化为剧毒黑雾的“回音露”强行摄来，三者合一！

　　滋滋滋——

　　刺耳的声响中，黑雾、血珠、石渣在她掌心疯狂旋转、熔炼，最终化为七枚闪烁着幽光的赤黑色长钉。

　　钉身之上，符文流转，杀气凛然。

　　“你说爱是破绽？”苏菱安低语，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决绝，“那今日，我便用这唯一的破绽，钉死你万劫不复的命！”

　　她将这七枚“断命钉”，收入袖中。

　　子夜，断誓崖。

　　风如刀割，刮在人脸上，带来阵阵刺痛。

　　崖上怨雾弥漫，阴气冲天，寻常人踏入半步，便会被夺去心神。

　　苏菱安一步踏出，足尖落地的刹那，她手腕上的锁心纹红链骤然一震。

　　一圈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纠缠不休的怨雾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退散。

　　双生誓约，本就是世间最霸道的契约之一。

　　她每向崖心走一步，便是以自己与叶寒舟的命脉为引，宣告着这片领域的主权！

　　她很快就找到了阵眼中心，那七具执念最深、与叶寒舟命脉共鸣最强的枯尸。

　　她立于七尸中央，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一枚断命钉。

　　“第一钉！”

　　没有丝毫犹豫，她手起钉落，那枚赤黑色的长钉精准无比地钉入了第一具枯尸的心口，恰好钉在那枚“殉”字毒针之上！

　　钉落刹那，那具枯尸竟猛地睁开了双眼，空洞的眼眶中燃起两团黑色的鬼火，发出一声嘶哑至极的咆哮：“为何……断我殉路！”

　　苏菱安不为所动，接连出手。

　　“第二钉！”“第三钉！”……“第六钉！”

　　六枚断命钉落下，六具枯尸齐齐睁眼，滔天的怨气与执念化作实质的音波，震得整个断誓崖都在嗡嗡作响。

　　“我等为大道殉身，甘之如饴！尔敢阻我！”

　　“叛徒！竟敢毁主人大计！”

　　苏菱安立于崖心，黑发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面对七尸的滔天怨念，她只是抬起眼，眼中满是蔑视与狂傲。

　　“我夫君的命，金贵得很，轮不到你们这群孤魂野鬼来祭！”她声音陡然拔高，响彻云霄，“谁再敢动他一根手指——”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起左腕，右手并指如剑，狠狠一划！

　　一道比之前深得多的伤口裂开，净源之血不再是滴落，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化作漫天血雨，向着四周的枯尸当头洒下！

　　“——我就让你们生生世世，魂飞魄散，求死不得！”

　　血光轰然炸裂！

　　那七具枯尸在接触到净源之血的瞬间，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凄厉惨叫，随即轰然爆散，化作一缕缕精纯至极的黑烟，被各自心口那枚断命钉上的符文疯狂吞噬！

　　她手持最后一枚断命钉，走向最后一具，也是执念最强的枯尸。

　　“第七钉，断你命根！”

　　长钉落下！

　　轰隆隆——

　　整个断誓崖，不，是整座山脉都开始剧烈地摇晃。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仿佛有什么古老而庞大的东西被彻底撕裂。

　　崖心正中央的地面，一道巨大的裂缝豁然张开，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如同井喷一般从中汹涌而出！

　　誓蛊母巢，裂了！

　　苏菱安正欲上前，以自身净源之血和锁心纹之力彻底封印这道裂缝。

　　可就在此时，她手腕上的红链猛然传来一阵灼心剧痛，那端属于叶寒舟的气息，竟在以一种决绝的方式飞速流逝！

　　她瞳孔骤缩——他竟在安济坊自行割破了银纹，以自己的心头血，反向去喂养那濒死的誓约，用生命做最后的赌注！

　　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顺着锁心纹传来，是他留在世间最后的低语：“若她因此涉险，我……宁先死一步。”

　　“叶寒舟！”

　　苏菱安猛然回头，望向安济坊的方向，目眦欲裂。

　　锁心纹在她腕上疯狂震颤，双生誓约的共鸣之力被她催动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竟隔着千里之遥，强行扭转了他伤口处的气血流向，将那奔流而出的生命力，硬生生逆转了回去！

　　她怒极，反而笑了出来，那笑声凄厉而狂傲，震得崖上碎石簌簌落下。

　　“蠢货！你若敢死，我便让这天地之间，再无‘死’字可言！”

　　而就在她心神激荡，以无上之力逆转乾坤的瞬间，那断誓崖底裂缝的无尽黑气深处，一枚只有巴掌大小、布满了古老锈迹的青铜残片，因失去了誓蛊母巢的镇压，正缓缓地，悄无声息地，浮了上来。

　　残片之上，一道模糊的纹路，在黑气的冲刷下，渐渐显露出它原本的轮廓。

　　那纹路古朴、苍凉，带着一股与烬霜鼎如出一辙的洪荒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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