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你撕了誓，我烧了命

　　剧痛如潮水般将她吞噬，又如退潮般将她抛回冰冷的现实。

　　苏菱安猛地睁开眼，刺骨的寒意从身下的石板渗入四肢百骸。

　　这里不是药王庙，而是一个更深、更潮湿的地窖，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陈腐的血腥气。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一阵钻心的剧痛瞬间从右手传来。

　　苏菱安艰难地抬起手，借着墙壁缝隙透入的微光，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以一种诡异到扭曲的角度向外翻折着，森白的断骨刺破了皮肉，而断裂处，正幽幽泛着一层不祥的紫光。

　　这紫光仿佛有生命一般，正一丝丝地顺着她的经脉向上侵蚀。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而孤寂的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墓碑，挡住了她唯一的视线。

　　黑袍猎猎，是他。

　　叶寒舟。

　　他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立在那扇沉重的铁门前。

　　苏菱安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一股比这地窖寒气更甚千万倍的死寂，从他身上弥散开来。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卷东西。

　　那是一块早已被鲜血浸透、边缘破损的旧帛。

　　苏菱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几乎无法呼吸。

　　她认得那块残页，那是当年他为了压制她体内的寒毒，以心头血亲手写下的血契——

　　“生死不离，寒毒不侵。”

　　八个字，曾是她的救赎，是她唯一的暖阳。

　　可现在，这块残页却像是从地狱捞出的催命符，散发着浓郁的怨与恨。

　　“为什么？”苏菱安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你的手……”

　　叶寒舟的肩膀微不可察地一僵。

　　他缓缓侧过头，只露出一小半张脸。

　　就是这一眼，让苏菱安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他的眼睛，那双曾盛满星辰与温柔的眼眸，此刻竟是深不见底的幽紫，没有一丝光亮，只有疯狂与毁灭的旋涡。

　　“走。”

　　一个字，从他喉间艰难地挤出，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

　　“别让我……再看见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一掌拍在铁门之上！

　　“轰隆——”

　　巨响震得整个地窖都在颤抖，铁门重重闭合。

　　紧接着，地面传来“咔咔”的机括声，数条比儿臂还粗的锁链从地底猛然窜出，如毒蛇般缠绕盘踞，将铁门彻底封死。

　　最后一丝光线被隔绝，地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苏菱安的意识空间内，早已天翻地覆。

　　那口她赖以为生的灵泉，此刻正剧烈地翻涌咆哮，清澈的泉水不知何时已变得浑浊不堪，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苦涩气息。

　　而在泉水的正中心，一道狰狞的裂痕凭空出现，那形状，赫然是一条被从中斩断的锁链！

　　“誓纹裂痕！”小桃凄厉的哭喊声在空间内回荡，它小小的身子扑在空间入口，急得用头去撞那无形的壁障，鼻尖甚至渗出了丝丝鲜血，“小姐……这苦味……是‘誓反噬’！他违背了血契，契约的力量在反噬他！他体内的东西……那个东西在逼他杀了你啊！”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的墨鸦“咔”的一声展开了机关臂，臂端的探针深深嵌入墙缝，强行解析着叶寒舟离去时留在地窖空气中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毒素。

　　很快，一排闪烁着幽光的上古鸟篆文被投影在了半空中：

　　“以爱为刃，以誓为引——此蛊，认情不认人。”

　　爱意越深，便是越锋利的刀。

　　誓言越重，便是越致命的引。

　　这蛊毒，根本不认谁是敌人，只认谁是叶寒舟心中所爱，然后，不死不休。

　　地牢之外，阴影的角落里，一道瘦削的人影缓缓走出。

　　青奴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冰冷的铁门，仿佛在抚摸一件心爱的艺术品。

　　他缠着绷带的手腕下，无数细如发丝的蛊丝正在兴奋地蠕动。

　　“寒舟师兄，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他发出满足的低笑，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当年，在你为了她，不惜喝下万蛊毒池的药引时，我就对自己发过誓——”

　　“若你因情得救，那我，便要让你因情而毁。”

　　“只有你亲手斩断这份情，亲手杀了她，你才能真正解脱，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扭曲，“你已经幸福过一次了，师兄。该……还回来了。”

　　黑暗的地窖里，苏菱安蜷缩在冰冷的石板上，背靠着墙壁，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的右手依旧痛彻心扉，那诡异的紫光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她的手腕。

　　可就在这时，一片死寂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极轻的低笑。

　　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一丝自嘲，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狠戾。

　　“哈……哈哈哈哈……”

　　她缓缓抬起头，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你说他伤我？”她仿佛在对空无一人的地窖说话，又像是在对空间里的小桃和墨鸦低语，“可你们不懂……”

　　她猛地一咬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炸开。

　　她没有吞咽，而是俯下身，将一滴殷红的舌尖血，精准地滴入了意识空间里，那道翻涌着苦涩泉水的“誓纹裂痕”之中！

　　“嗡——”

　　灵泉剧烈一颤。

　　“他越是这样伤我，越是做得这般决绝，就越说明……”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念。

　　“——他还在挣扎！”

　　随着她那滴血融入，苦涩的泉水水面之上，竟奇迹般地倒映出了一幅转瞬即逝的画面。

　　那是昨夜，在她昏迷之后，叶寒舟将那枚融合了自己一半修为的“烬霜心核”悄悄嵌入她背脊的场景。

　　画面中的他，脸色惨白如纸，唇角还挂着血迹，却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她耳边吐出了一个字：

　　“……活。”

　　苏菱安的眸光在这一刻骤然亮到了极致，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你还想护着我？”她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柔情，只有一种要将天都捅个窟窿的决绝与疯狂，“好啊，叶寒舟——那我就如你所愿，好好地活下去。”

　　“然后，钻进你的心里，把那个不属于你的东西，连根拔起！把你，那个真正的你，给我抢回来！”

　　话音落，她看也不看，直接抄起地上不知是谁遗落的生锈镖头，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左掌！

　　鲜血汩汩流出，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面无表情地将掌心的血与灵泉空间里那苦涩的“誓反噬”泉水混合，然后，对准自己心口处那枚淡淡的“心源印”，狠狠按了下去！

　　这不是救赎，这是以毒攻毒，以命搏命！

　　“轰——”

　　一股青色的光芒从她心口猛然炸裂，瞬间充斥了整个黑暗的地窖！

　　苏菱安的身体剧烈颤抖，她的神识被这股力量强行剥离，化作亿万道看不见的丝线，顺着叶寒舟留在她体内的那股烬霜心核气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地逆溯而去！

　　穿过冰冷的石墙，穿过扭曲的怨念，穿过那道名为青奴的屏障……

　　刹那之间，她的意识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空间。

　　一座巨大无比的血色石碑，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碑上，用刀劈斧凿般的力量，刻着那四个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字——生死不离。

　　只是此刻，这石碑上缠绕着无数根锈迹斑斑、刻满诅咒符文的锁链，将那四个字勒得几乎崩裂。

　　而在碑前，跪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是年少时的叶寒舟。

　　他双目紧闭，脸上满是痛苦，手中握着一把淬着紫光的匕首，正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每一次刺入，血色石碑上的锁链就收紧一分。

　　他口中，在无声地重复着一句话。苏菱安的神识读懂了那唇语——

　　“若有一日我伤她……宁死。”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苏菱安的眼角滑落。

　　可她的脸上，却绽开了一个比哭更难看，却也比任何时候都要狠绝的笑容。

　　“谁准你一个人在这里背誓寻死？”

　　她的声音，在自己的神识中轰然炸响，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然。

　　“叶寒舟，这约，是我和你一起立的！”

　　“要撕，也该我来！”

　　她怒吼着，将自己全部的神识力量化作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抓向了那座被锁链缠绕的血色石碑。

　　就在她的神识触碰到石碑的瞬间，整座石碑轰然巨震，而后猛地炸裂开来。

　　一股远超苏菱安想象的、混杂着爱、恨、悔、痛的洪流，瞬间将她吞没。

　　她的视野刹那间化作一片混沌的血红光晕，整个意识仿佛一片被风暴撕碎的孤舟，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拖拽着，坠向一个充满了咆哮与哀鸣的、不属于她的记忆与痛苦的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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