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祖祠之约，传承之印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林文渊那一句“苏绣传承印”，像一滴浓墨滴入清水，瞬间在姜芸的心湖中晕染开一片惊涛骇浪。周围的喧嚣声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村民们吃饭的谈笑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和他口中那五个石破天惊的字。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随身包的带子，那个装着民国木盒的包，此刻感觉有千斤重。盒子里，那枚从火场中自动飞回她手中的“苏绣传承印”，正静静地躺着，仿佛一个被唤醒的、拥有自己心跳的秘密。

　　他怎么会知道？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是山崎的同伙？还是某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可他的气质，与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截然不同。他身上有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属于书卷和古物的沉静气息，眼神锐利，却不带恶意，更像是一种审视和探究。

　　姜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自乱阵脚。她抬起眼，迎上林文渊的目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警惕。

　　“林先生，我想您是找错人了。”她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一丝波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绣娘，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苏绣传承印’。”

　　这是一个谎言，但她必须这么说。在弄清楚对方的来意之前，这个秘密，她谁也不能告诉。

　　林文渊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否认。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姜芸女士不必紧张。我并非来索取什么，只是来确认一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仿佛能看透土地，看到那个被挖出的工具箱。“昨夜子时，苏州绣娘祖祠的‘溯源碑’产生了异动。碑上尘封近百年的一个名字，重新亮起了微光。那个名字，与一枚失落的金针有关。而那枚金针，我们追寻了近一个世纪。”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溯源碑的指引，最终落在了这里。落在了你的身上。”

　　姜芸的心脏猛地一缩。溯源碑？祖祠？这些词汇，与她空间里灵泉的源头，与民国绣娘的日记，似乎正在缓缓地串联成一条线。原来，那枚印章的来历如此之大，它竟然是一个古老组织追寻了近一个世纪的圣物。

　　“我不知道您说的溯源碑，也不知道什么金针。”姜芸依旧坚持着，但她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她想起那枚冰冷的、新出土的金针，当她用它在绣品上绣下符号时，脑海中闪过的那个模糊画面。难道，那就是金针记录的“历史”？

　　“你不知道，但你的身体知道。”林文渊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看到她丹田处那泓灵动的泉水。“那场大火，烧毁了仓库，却也意外地激活了某种共鸣。传承印认主，金针归位，这是天意。祖祠不能无视天意。”

　　就在这时，张强端着一碗饭走了过来，他注意到了这边紧张的气氛，立刻将姜芸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林文渊。“你是谁？找我姜芸姐有什么事？”

　　他的肩膀虽然还缠着纱布，但站姿却像一堵墙，充满了保护欲。这份不加掩饰的维护，让姜芸心中一暖。

　　林文渊看了看张强，并没有因为他的敌意而动怒，只是平静地对姜芸说：“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团结’。这是三要素之一，很好。”

　　“三要素？”姜芸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是的。”林文渊点了点头，似乎并不介意透露这些，“欲激活灵泉的真正源头，重振苏绣本源，需集齐三要素：匠心、传承、团结。缺一不可。”

　　匠心，是她对绣品的极致追求。传承，是她手中失而复得的技艺与印章。团结，是她此刻身后所站着的、所有人。

　　姜芸的呼吸一滞。这些线索，与民国绣娘日记残本上的记载，惊人地吻合！这个男人，他知道的太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姜芸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从全然的防备，转为试探。

　　“我想说，你的路，才刚刚开始。”林文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山崎株式会社的商标申请，只是明面上的枪林弹雨。而你要守护的‘苏绣’二字，其真正的根基，远比一个商标要深厚。它关乎血脉，关乎精神，关乎一种延续千年的道统。”

　　“道统？”这个词，让姜芸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只是想让绣娘们过上好日子，想让苏绣被更多人看见，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如此宏大的词汇扯上关系。

　　“是的，道统。”林文渊肯定道，“而传承印，就是这道统的信物。它认你为主，是祖祠对你的认可，但也是对你的考验。你能否担起这份责任，不是由我说了算，也不是由祖祠说了算，而是由天下所有绣娘，由历史来说了算。”

　　他从怀里取出另一件东西，那是一张泛黄的、用丝绸绘制的地图。他将地图展开一角，上面用朱砂勾勒出复杂的线条，最终汇聚于一个点。

　　“省城的‘非遗扶贫成果展’，是你第一个试炼场。”林文渊指着地图上的那个点，“组委会邀请你发言，这是一个机会。你需要在世人面前，证明你拥有‘匠心’，理解‘传承’，并能凝聚‘团结’。你的发言，不能仅仅是讲述一个悲伤的重建故事，它必须是一篇宣言。一篇属于新时代苏绣的宣言。”

　　“如果你能做到，祖祠将为你敞开大门，灵泉的源头将向你完全敞开，你将获得前人无法想象的力量去应对接下来的国际专利战。”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为姜芸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门后，是更广阔的天地，也是更凶险的战场。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山崎，是那些贪婪的商人。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真正的对手，是历史，是传统，是整个世界的审视。

　　“如果我做不到呢？”姜芸轻声问。

　　林文渊收起地图，眼神恢复了最初的平静。“那传承印将再次陷入沉睡，直到下一个天命之人的出现。而你，以及你身后的合作社，将只能独自面对明枪暗箭，凭一己之力，去对抗一个庞大的、有组织有预谋的敌人。”

　　他没有说更严重的后果，但那未尽之言，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

　　他深深地看了姜芸一眼，然后微微欠身。“我的话说完了。姜芸女士，你好自为之。论坛之后，我会再来找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了渐浓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围的声音重新涌了回来。张强还在担忧地看着她，“姜芸姐，他没把你怎么样吧？这人神神叨叨的，不像好人。”

　　姜芸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复杂地望着林文渊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威胁？机遇？考验？或许都是。

　　她没有回答张强，而是默默地走回自己的临时办公室——一个用防水布搭起来的简陋棚子。她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光亮和声音，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应急灯。

　　她从包里拿出那个民国木盒，打开，将那枚“苏绣传承印”托在掌心。

　　印章的材质非金非玉，入手温润，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央是“苏绣传承”四个古篆字。在昏暗的灯光下，这四个字仿佛在缓缓流动。

　　她想起林文渊的话，“认主”。

　　她试着将自己的意念，或者说，将丹田处灵泉的微弱气息，注入印章之中。

　　嗡——

　　又是一声轻微的嗡鸣。印章上的四个字骤然亮起，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白光。光芒中，一行细小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编码，缓缓浮现在印章上方。

　　那串编码，姜芸看不懂，像是一串复杂的程序语言。但她能感觉到，这串编码里，蕴含着海量的信息，仿佛是苏绣从诞生至今的所有技艺、所有纹样、所有历史……的基因序列。

　　这就是“非遗溯源编码”？

　　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这枚小小的印章，竟然是一个活着的、承载着整个苏绣文明的数据库！

　　光芒闪烁了几秒，又缓缓隐去，印章恢复了原样。姜芸的手心，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终于明白，山崎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苏绣”这个名字，他们想要的是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一切。而她手中的这枚印，就是这一切的“根”。

　　她将印章紧紧握在手里，感受着它温润的触感。林文渊的出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考试，让她猝不及防，却也让她看清了前方的道路。

　　她走到桌边，摊开那幅绣着兰花的绸布。灯光下，那株从焦土中生长的兰花，显得格外有生命力。

　　她拿起针线，却没有立刻动手。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匠心、传承、团结”这三个词。

　　匠心，是她的针，她的线，她绣出的每一片花瓣。

　　传承，是这枚印，是那本日记，是两枚共鸣的金针。

　　团结，是张强的肩膀，是李大娘的桑蚕丝，是所有人的汗水。

　　她的发言稿，在心中，已然有了雏形。

　　她不再只是为了自己，也不再仅仅是为了合作社。她是为了那枚沉睡了百年的印章，为了那个名叫“林文渊”的男人所代表的“道统”，为了所有将心血倾注于一针一线的、有名或无名的绣娘们。

　　这场仗，她必须赢。

　　姜芸拿起针，在兰花的花苞上，绣下了最后一片花瓣。针落，花开。那朵在焦土中孕育的兰花，终于在她的手中，迎着微光，彻底绽放。

　　她的眼神，比这应急灯的光，要明亮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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