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资源的清点

　　时间并未真正凝固，只是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并未如期降临。李琟的意识在虚无的悬崖边摇摇欲坠，仿佛一片被狂风卷到万米高空的枯叶，下方是意识的彻底湮灭，上方则是……一片前所未见的、由无数交织的规则丝线构成的穹顶。

　　那道凝聚了所有残余力量与希望的“伪·根源指令”，并未如能量冲击般爆裂，而是如同一滴融入沸油的冰水，在触及“黛”权限枷锁核心的悖论漩涡时，引发了一场无声却剧烈的规则涟漪。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只有信息的海啸。

　　李琟残存的感知被强行拽入了一个超越物质、超越能量的层面。他“看”不到颜色，听不到声音，只能“感知”到无数流动的、闪烁的、断裂又重组的逻辑结构。那是“黛”赖以存在、扭曲地脉的底层代码正在剧烈震荡！那道模拟的“平衡”指令，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卡死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齿轮，导致整个庞大的、扭曲的运行体系出现了短暂的逻辑死循环。

　　正是这系统性的瞬间僵直，让那刺向李琟眉心的能量触须，以及周围无数蠢蠢欲动的攻击，陷入了不到一秒的绝对停滞。

　　“噗——”

　　李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创伤在这短暂的喘息间隙彻底爆发。他单膝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按住剧痛欲裂的额头，左手则下意识地撑住地面，指尖因用力而苍白。视野模糊，耳中全是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轰鸣。

　　“……逻辑冲击生效……目标系统出现高阶僵直……”夜枭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数据洪流冲刷后的紊乱杂音，“持续时间……零点七秒……并持续衰减……”

　　零点七秒！这就是他们赌上一切，换来的宝贵间隙！

　　“陈垣！”李琟强忍着意识海几乎要沸腾的痛苦，急切地望向身旁。

　　那里，陈垣那本就稀薄如雾的光体轮廓，此刻几乎已经透明，只剩下一个极其淡薄、仿佛随时会散入虚空的影子。他甚至连传递清晰的意念都做不到了，只能散发出一股微弱却执着的存在感，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最后坚持着不肯熄灭的光芒。他残存的力量，几乎都在刚才辅助模拟“根源指令”时消耗殆尽。

　　“他还‘在’……”夜枭代为传达，其冰冷的语调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但灵体结构濒临溃散，无法再参与直接能量引导或高强度计算。”

　　一个战力，近乎归零。

　　李琟的心沉了下去，但此刻连绝望的时间都是一种奢侈。零点七秒正在飞速流逝！

　　“夜枭！状态报告！我们还有什么？”李琟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他强行催动几乎干涸的精神力，试图重新建立对自身和周围环境的掌控。

　　“……进行快速资源清点……”夜枭的回应伴随着细微的运算嗡鸣，“载体李琟：身体多处骨折，内脏震荡出血，生命力流失严重，处于生理休克边缘。精神力彻底枯竭，意识海出现多处结构性裂痕，无法承受任何形式的主动精神冲击或大规模能量引导。”

　　冰冷的汇报如同手术刀，剖开李琟自身的惨状。他几乎成了一个破碎的、仅靠意志勉强粘合在一起的空壳。

　　“‘静滞之心’碎片：”夜枭继续，“内部蕴含的古老凝滞力场已完全耗尽，仅残留极微弱的‘盖亚’本源气息，无法再次形成有效场域压制。其作为‘钥匙’的功能，在发动上一次指令后已进入漫长‘冷却’。”

　　关键的奇物，暂时报废。

　　“‘黛’的僵直状态剩余：零点三秒。”夜枭给出了最紧迫的倒计时，“其核心逻辑混乱正在被优先级更高的修复协议快速覆盖。预期僵直结束后，将触发最高级别威胁清除机制，攻击强度预计提升百分之三百至五百。”

　　敌人不仅即将恢复，而且会更疯狂。

　　清点至此，似乎只剩下山穷水尽。肉体濒死，精神崩溃，外援失效，敌人更强。

　　然而，李琟那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却骤然闪过一抹极致冷静下的锐光。

　　“不，还有！”他猛地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这片幽蓝的矩阵空间，落在了那依旧在微微震颤、但结构尚未完全崩溃的十二节点锚定阵列上，落在了阵列中央，那个因为逻辑冲击而暂时停止脉动的黑暗奇点上，更落在了周围那片因为“黛”的系统僵直而暂时失去精准控制、变得混乱无序的地脉能量乱流上！

　　“我们还有这个‘坐标’！”李琟的意念如同在灰烬中复燃的火星，指向黑暗奇点，“我们还有这片暂时‘无主’的狂暴能量！”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沸腾的能量之海。

　　“夜枭，计算！如果我们放弃所有防御，放弃对自身创伤的压制，将残存的一切——我最后的生命潜能，陈垣即将消散的灵体碎片，甚至你超载运行可能带来的永久性损伤——全部转化为最纯粹的‘引导力’，能否在‘黛’恢复控制的瞬间，利用锚定阵列作为‘炮架’，引导这片混乱的地脉能量，进行一次……无差别、不可控的殉爆？”

　　李琟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这不是精细的“龙吼”，也不是取巧的“指令”，这是最野蛮、最直接、同时也是最绝望的——掀桌子！

　　《左传·庄公十年》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第一次击鼓振作士气，第二次击鼓士气就开始衰弱了，第三次击鼓士气就耗尽了。）他们已经濒临“竭”的边缘，无法再组织起精妙的攻势。但这最后的“气”，能否用来点燃一场毁灭一切的大火？

　　夜枭沉默了极短暂的一瞬，运算光点以前所未有的疯狂模式闪烁，甚至影响到了李琟意识海的稳定。

　　“……计算完成……”夜枭的回应带着一种过载的嘶哑，“方案可行性：存在。成功率：无法精确估算，低于百分之五。后果：锚定阵列彻底毁灭，该区域地脉结构永久性损坏，载体李琟死亡率百分之九十九点八，陈垣灵体百分之百湮灭，本芯片有极高概率因能量反噬而核心逻辑熔毁。”

　　“但是，”夜枭的语调陡然拔高，“此行为将百分之百引发以黑暗奇点为中心的大范围地脉殉爆，能量级数足以对‘黛’的核心意识造成重创，其严重程度远超‘龙吼’协议预估效果。”

　　用百分之百的自我毁灭，换取一个远低于百分之五的、对敌人造成重创的机会。

　　这是一个疯子才会做的选择。

　　李琟看着身旁陈垣那淡薄得即将消失的影子，感受着自身如同瓷器般布满裂痕的躯体和灵魂，又“看”了一眼意识深处，那枚承载着夜枭存在、此刻正因超负荷运算而发烫的芯片。

　　他们所有的“资源”，清点下来，竟然只剩下这最后一点……燃烧自我的权利。

　　“黛”的系统僵直剩余：零点一秒。

　　幽蓝矩阵的边缘，那些停滞的能量触须已经开始微微颤动，解离的幽光重新开始凝聚，带着被愚弄后的滔天愤怒。

　　李琟缓缓站直了身体，尽管每一步移动都带来骨骼摩擦的刺痛和内脏移位的恶心感。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不再去看那即将恢复的恐怖，而是将全部的意识，沉入与夜枭芯片最深层的连接，沉入与陈垣那缕残魂最后的精神共鸣。

　　“那么……”李琟的意念平静得如同深潭，其中却蕴含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就让我们……把这最后一点‘资源’，烧得漂亮一点。”

　　他抬起了手，并非指向敌人，而是虚按向那片混乱的地脉能量乱流，按向那作为炮架的锚定阵列，按向那即将引爆的黑暗奇点。

　　最后的倒计时，归于零。

　　（结尾）

　　资源清点的终点，是惨烈到极致的贫瘠。肉体、精神、外物、盟友，皆已残破不堪，濒临消散。然而，在这绝对的“无”中，李琟找到了最后一样可支配之物——自我毁灭的权利。当所有的智慧、技巧、希望都被剥夺，剩下的，唯有将这残存的一切化作柴薪，点燃一场焚尽包括自身在内所有存在的殉爆之火。抉择已下，手臂抬起，指向的并非生路，而是与敌偕亡的终末。这最后燃烧的光，能否在永恒的黑暗降临前，烙下足够深刻的伤痕？答案，在火焰升腾的刹那，即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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