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十六

　　午后的阳光透过客栈窗户，在积着灰尘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昌河慢条斯理地品着粗茶，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安静坐在对面的苏晚晚，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惋惜和挑拨：“看来，苏姑娘在琅琊王心目中的分量，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啊。这都一天一夜了，连个探路的影子都没见着。”

　　苏晚晚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微微用力。她心里确实有些失落和委屈，萧若风和雷梦杀他们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那些把酒言欢、高谈阔论的时光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自己真的不值得他们冒险来救？但她的骄傲和理智不允许她在苏昌河面前露出怯懦。她抬起眼，脸上努力做出平静甚至带点调侃的表情，回敬道：“怎么？苏大家长这是打算长期饭票，你们暗河是要养我吗？”

　　苏昌河没料到她会这么反问，微微一怔，随即勾唇笑了起来，那双总是带着算计的眼睛里竟真的漾开几分真实的兴味，语调也带上了些许诱哄：“如果苏姑娘愿意屈尊，我们暗河自然扫榻相迎，必以礼相待。”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有试探，也的确生出了一丝将这有趣女子纳入麾下的念头。她的才华和心性，对渴望新生的暗河而言，或许别有价值。

　　旁边的慕词陵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是真心觉得和苏晚晚投缘，这小姑娘不像别人那样怕他，说话有趣，还能跟他讨论武学（虽然是纸上谈兵）。他连忙在一旁帮腔，憨厚的脸上满是真诚：“是啊苏姑娘！我们暗河可不是外人想的那么阴森可怕！也有山有水，有趣得很！而且你要写话本，我们那儿能人多着呢！慕家那个小子慕青羊，摆弄阵法是一把好手，肯定能给你不少新奇点子！还有会制毒的、会易容的、会驯兽的……保准让你灵感爆棚，写都写不过来！”他恨不得把暗河家底都掏出来炫耀一番，就为了吸引苏晚晚。苏晚晚心里清楚，苏昌河主要是在挑拨离间，而慕词陵则更多是出于“忘年交”的热情。她当然知道萧若风身份特殊，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能轻易涉险。但理智归理智，情感上那份因被“放弃”而产生的细微刺痛感依然存在。

　　然而，苏晚晚骨子里最爱的终究是自己。最初的惊慌过后，求生和利己的本能开始占据上风。既然暂时等不到救援，不如为自己谋一条更好的出路。总是被困在王府或类似的地方，她的创作确实遇到了瓶颈，也许暗河那种游离于主流之外、充满神秘色彩的环境，真的能带来新的刺激？而且，看慕词陵的样子，在暗河似乎……还挺自由？

　　心思百转间，苏晚晚已经有了决断。她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个看似轻松甚至带着点期待的笑容，对苏昌河道：“好呀，既然大家长盛情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以后，就多谢大家长款待啦。”

　　这下，连苏昌河都真的有些惊讶了。他没想到苏晚晚会答应得如此爽快，这完全不像一个刚被绑架的人质该有的反应。但他很快掩饰住讶异，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这一次，那笑容里少了几分算计，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或许是欣赏，或许是觉得事情变得更有趣了的真心。“苏姑娘是聪明人。”他意味深长地说。

　　最开心的莫过于慕词陵，他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太好了！苏晚晚，到了暗河，我带你去看我的藏书阁！里面好多武功秘籍，都是孤本、绝本！你肯定喜欢！”他一高兴，连称呼都从“苏姑娘”变成了直呼其名。

　　苏晚晚闻言，故意瞥了他一眼，佯装不悦地哼哼道：“哼，刚才还一口一个‘苏姑娘’，现在倒是叫得顺口了？呵呵。”

　　慕词陵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显得咱们关系好嘛！都一起吃过饭、打过架（虽然是他打别人）、还要一起回老家的交情了！”

　　苏晚晚看着他憨直的样子，眼珠一转，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冒了出来。她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慕词陵：“慕大哥，看在我们关系这么好的份上，你能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情吗？我保证，这件事无关暗河、无关王爷、无关任何其他人，只关乎我们两个。”

　　这话一出，连苏昌河都好奇地歪了歪头，不知道这古灵精怪的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慕词陵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想不明白。

　　苏晚晚见状，又故意加了一把火，用上了激将法，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挑衅：“怎么？慕大哥难道是怕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是觉得做不到，那就算了呗，当我没说。”

　　慕词陵哪里受得了这个，他这辈子最受不了两件事：一是有人说他武功不行，二是被人小看（尤其是被自己刚认定的“忘年交”小看）。他立刻梗着脖子，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呵！我慕词陵会怕？笑话！好，我答应你！说吧，什么事？”那架势，仿佛就算苏晚晚现在让他去摘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搭个梯子。

　　苏晚晚计谋得逞，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还不忘再给他戴顶高帽：“我就知道慕大哥是个顶天立地、一言九鼎的真男人！什么都敢答应，什么都不怕！”先把人捧上去，让他不好反悔。然后她才慢悠悠地说：“不过呢，这件事情嘛……需要等我们到了暗河再说。不急，不急的。”

　　慕词陵被夸得有点飘飘然，虽然满心好奇，但话已出口，也只能抓抓头发，应道：“……行吧，到了再说！”

　　苏昌河看着慕词陵被苏晚晚三言两语哄得晕头转向、傻乎乎就许下承诺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摇了摇头。这个苏晚晚，还真是个……妙人。他越来越觉得，把这丫头“拐”回暗河，或许会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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