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裂痕

　　“希望”方舟如同一个在暴风雨夜中侥幸靠岸、却已千疮百孔的破船，

　　蜷缩在名为“绝对荒芜带”的恐怖海岸边缘，瑟瑟发抖。

　　左舷装甲上那个巨大、边缘光滑得令人心悸的圆形缺口，

　　并非冰冷的金属伤痕，而是一个不断向外渗出寒意与绝望的视觉毒疮。

　　它无声地提醒着每一个幸存者，他们刚刚与一种何等恐怖的存在擦肩而过——

　　那不是战争，而是抹除，是存在权被否决的终极恐怖。

　　方舟内部，维持基本生存的嗡鸣声似乎都变得压抑而微弱。

　　合成营养胶和净化水的配给虽然照常，但人们吞咽时，眼神中不再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一种麻木的机械性动作，仿佛在咀嚼着最后的日子。

　　中央庭院的星空穹顶，此刻不再是希望的象征，

　　反而像一口巨大的、镶嵌着冷漠星辰的棺材盖，压得人喘不过气。

　　修复工作在进行，但进度缓慢得令人绝望。

　　技术小组在索恩的带领下，日夜不休地尝试修复受损的引擎和隐匿系统，

　　但缺乏关键部件和能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每一次尝试性的能量激活，都可能引发局部过载或系统冲突的警报，进一步消耗着本已见底的资源储备。

　　舟核提供的修复方案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

　　许多步骤涉及到的材料学和能量操控原理，远远超出了微光城技术人员的理解范畴。

　　压抑、焦虑、对未来的恐惧，如同缓慢滋生的霉菌，在方舟的每一个角落蔓延。

　　而之前被“编织者”的恐怖暂时压制下去的内部矛盾，

　　在这令人窒息的停滞和绝望等待中，如同被压在巨石下的毒藤，

　　寻找到缝隙，以更猛烈、更尖锐的姿态，破土而出。

　　裂痕的源头，依然集中在临时舵手墨菲斯长老的身上。

　　这一次，发难者是卡兰。

　　这位前城卫军队长，在经历了“葬火”恒星和“虚空编织者”的接连冲击后，并没有变得谨慎，

　　反而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神中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对现状极度的不耐。

　　冲突的导火索，是一次关于资源重新分配的例行会议。

　　索恩技术官提出，需要调用仅存的高纯度能量单元，

　　用于尝试修复一套深空探测阵列，以期能对“编织者”可能的活动进行更远距离的预警。

　　“我反对！”卡兰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他豁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像一尊压抑着怒火的铁塔，目光如炬地逼视着坐在主位的墨菲斯。

　　“长老！到现在你还想着被动预警？”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愤怒，

　　“预警？预警了又能怎么样？像上次一样，

　　等着那个鬼东西过来，再把我们身上开个洞？

　　还是指望再来一次狗屎运，靠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法则扰动’逃命？”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撕开了所有人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会议室里其他几位代表——索恩、几位平民长老、以及一些部门负责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卡兰队长，注意你的措辞！”一位年长的平民代表试图维持秩序。

　　“措辞？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狗屁措辞！”

　　卡兰毫不退让，他伸手指着窗外（虚拟投影）那片死寂的星域，

　　又猛地指向天花板，仿佛要戳穿那层金属甲板，直指某个无形的存在，

　　“我们躲在这里，修复？修复有什么用？修好了就能打得过那些怪物吗？

　　我们的攻击对它们来说就是挠痒痒！我们就像是被堵在洞里的老鼠，唯一的区别是，这个洞也不安全！”

　　他猛地转向墨菲斯，语气咄咄逼人：

　　“长老！你的‘谨慎’和‘等待’，除了消耗我们本就不多的资源和时间，还有什么用？

　　舟核给不出答案！技术破解遥遥无期！我们等来的，只会是下一波更致命的攻击！

　　戈尔的人可能就在外面等着捡便宜！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怎么出击？拿什么出击？”

　　索恩技术官忍不住反驳，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已经让他到了极限，

　　“我们的侦察艇还没修好！唯一能远程行动的探针已经毁了！

　　难道你要开着方舟本体去撞那些‘编织者’吗？那是自杀！”

　　“那就想办法修！集中所有资源，优先修复侦察艇！”卡兰吼道，

　　“或者想办法破解舟核的武器系统！而不是把能量浪费在什么深空探测阵列上！

　　我们需要的是牙齿！是能咬人的武器！不是更多的耳朵！”

　　“武器系统权限锁死，破解难度远超探测系统！强行破解可能引发系统崩溃！”索恩据理力争，

　　“现在最重要的是获取信息，了解敌人，寻找弱点！

　　盲目发展武器，如果武器无效，就是浪费最后的机会！”

　　“机会？我们还有多少机会？”

　　卡兰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咆哮，

　　“等着等着，食物会吃完，能源会耗尽！到时候不用‘编织者’来，

　　我们自己就饿死、冻死在这口铁棺材里了！

　　墨菲斯长老！你到底在怕什么？是怕承担责任，

　　还是怕失去你这个‘舟核指定’的舵手位置？！”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会议室炸响！直接质疑领袖的动机和权威，

　　这已经超出了意见分歧的范畴，近乎公开的挑衅！

　　“卡兰！你放肆！”支持墨菲斯的长老们纷纷怒斥。

　　“我说错了吗？”卡兰环视四周，脸上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狞笑，

　　“从微光城逃出来到现在，我们经历了什么？被动挨打！不断逃亡！

　　每一次都是侥幸！长老的决策哪一次带来了真正的转机？

　　如果不是靠着……靠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我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带我们杀出一条血路的领袖，

　　不是一个只会让我们‘耐心等待’、‘谨慎行事’的……守墓人！”

　　守墓人！这个词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中了墨菲斯的心脏。

　　他身体微微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卡兰的话虽然极端刺耳，却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自我怀疑。

　　是啊，他的领导，究竟带来了什么？除了不断的损失和濒临绝望的境地？

　　会议彻底失控了。支持卡兰的激进派和支持墨菲斯的保守派激烈争吵起来，

　　互相指责，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动起手来。

　　平民代表们惊慌失措，不知该站在哪一边。

　　整个方舟的领导层，面临着公开分裂的危机。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刻——

　　“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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