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我的眼泪比墨还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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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支凝聚着绝对虚无的血笔,悬停在佐藤光眉心前一寸,仿佛一颗即将坍缩的黑色星辰。

  极致的寒意并非来自物理温度,而是直接侵入灵魂的剥离感,要将她存在的色彩从根本上抹除。

  诅咒的低语化作实质的压力,如万吨海水,将她死死压在地面上。

  佐藤光蜷缩在冰冷的石台旁,双手痉挛地按住太阳穴,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行拖入一个满是刀片的漩涡。

  这不是单纯的精神攻击,而是契约的反噬在逼迫她履行代价。

  “以最珍视之忆,换见终焉之景。”

  那句话不再是空气中的文字,而是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的、不容置喙的铁律。

  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如破碎的玻璃,在她眼前炸开。

  她看到了母亲在厨房里,围裙上沾着面粉,回头对她微笑时眼角的温柔褶皱,空气里弥漫着刚出炉的苹果派的香气。

  那温度,那味道,如此真实。

  她看到了父亲宽厚的背影,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将吓得发抖的她紧紧抱在怀里,粗糙的手掌拍着她的背,沉稳的声音穿透雨声:“别怕,光,爸爸在。”

  她看到了自己第一次将画好的同人志拿到漫展贩售,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当第一个读者拿起本子,对她说“画得真好”时,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狂喜与颤抖。

  每一帧,每一秒,都曾是构成她之所以是“佐藤光”的基石。

  而现在,它们都变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逼问她:要舍弃哪一个?

  献出关于母亲的记忆,她将忘记被爱是什么感觉。

  献出关于父亲的记忆,她将忘记何为守护与勇气。

  献出关于创作的记忆,她将忘记自己为何拿起画笔。

  痛苦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她的大脑皮层。

  她终于明白了,这残忍的契约,其最恶毒之处不在于剥夺,而在于选择本身。

  所谓“最重要的一段记忆”,从来不是由某个冰冷的系统来判定价值,而是由当事人在极致的痛苦中,亲手割舍自己最无法失去的部分。

  这比直接杀死她还要残忍。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介于悲鸣与怒吼之间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挤出。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支血笔,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过她满是尘土的脸颊,比画纸上未干的墨迹还要浓重。

  放弃?她凭什么要放弃!

  这些记忆不是她用来交换未来的筹码,它们是她对抗未来的全部武器!

  一股决绝的疯狂取代了崩溃的痛苦。

  佐藤光颤抖着,从早已破烂不堪的画袋里,摸索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本硬壳素描本。

  这是她从开始学画起就一直使用的本子,已经画到了最后一页。

  她没有咒力,没有武器,但她还有这支笔,还有这双手。

  她翻开本子,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在那空白的最后一页上飞快地画着。

  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此刻竟成了地宫中唯一的、属于“生”的声音。

  画面上,是一个单薄的女孩背影,她独自站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央。

  火焰吞噬着她周围的一切——画稿、记忆、过去,甚至是未来。

  而在画面的最下方,她用尽力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字。

  “如果必须烧掉什么才能看见未来,那就烧我。”

  画完最后一笔,她脱力地合上本子,将其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盾牌。

  同一时间,远离市中心的撤离车队中。

  一直昏睡在座位上的山本奈绪猛地睁开眼睛,毫无预兆地坐直了身体。

  她那双本该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此刻却倒映着一片不祥的、粘稠的血色。

  小女孩发出一声急促的呜咽,猛地抓住身旁藤原静的手臂,小小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奈绪?怎么了?”藤原静立刻警觉起来。

  山本奈绪无法说话,只是死死指向车队来时的方向——虚渊神社所在的方向。

  她的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那不是孩童的委屈,而是一种深沉到无法言说的、感同身受的悲伤。

  她松开藤原静,迅速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小蜡笔,就在颠簸的车厢里,在自己的膝盖上铺开一张纸巾,用一种近乎本能的速度在上面疯狂涂画。

  几秒钟后,一幅简单却触目惊心的画面完成了:一个简笔画的女孩,她的眼睛里,正飞出一只黑色的乌鸦,乌鸦的翅膀上,滴着浓稠的鲜血。

  藤原静的心脏骤然一缩!

  是“情绪具象化”!

  是佐藤光曾反复提及的,山本奈绪独有的、能够将强烈情绪转化为图像信号的能力!

  这只泣血的乌鸦,就是佐藤小姐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的精神碎片!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包里取出那台经过改装的便携式投影仪,将山本奈绪的这幅新画用最快的速度扫描,并将其接入了“静帧网”的循环播放序列中。

  “坚持住,佐藤小姐,”她低声祈祷,“我们都在看着。”

  指令发出的不到十分钟后,在城市另一端的郊区,一座废弃车站的候车大厅里,布满灰尘的电子信息屏突然闪烁了一下。

  屏幕上,那张描绘着“泣血乌鸦”的蜡笔画一闪而过。

  一个靠在墙角、浑身散发着酒气的流浪汉缓缓抬起头。

  他看似潦倒,但双眼中却闪烁着咒术师特有的精光。

  他盯着那稍纵即逝的画面,驻足良久,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呢喃:“她在哭……但我们得看下去。”

  车队前方,负责开路的冈村隆志的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通过后视镜,他看到三个伪装成道路清洁工的人,正不紧不慢地缀在车队后方,他们看似在打扫,但视线却死死锁定着他们这辆车。

  “该死,还是被跟上了。”冈村隆志低声咒骂一句,立刻启动了应急预案。

  他没有选择直接停车对抗,那会把孩子们置于危险之中。

  他冷静地从副驾驶座下方取出一个老式的信号振荡器,将其调到一个诡异的频率,然后通过一根连接线,将信号接入了沿途的地铁通风井广播线路。

  下一秒,一种人耳无法听清,但对咒力敏感者却如同魔音贯耳的高频谐波,顺着地下管道蔓延开去。

  那声音,被他精准地模拟成了某种低级咒灵“乌鸦”濒死时的尖叫。

  三名追踪者几乎是同时捂住了耳朵,他们佩戴的、用于互相通讯的耳机里,瞬间被刺耳的孩童尖叫声所填满。

  其中一名心志最不坚定的追踪者瞬间失控,他误以为遭到了幻术攻击,竟猛地拔出枪,朝着身旁的同伴扣动了扳机!

  混乱,在一瞬间爆发。

  趁此机会,冈村隆志按下了另一个按钮。

  车队刚刚经过的一段隧道内,他预先布置好的几包静电粉尘装置被引爆,大量的金属微粒瞬间弥漫开来,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电磁盲区,所有电子侦测设备在这一区域内全部失效。

  做完这一切,他重重踩下油门。

  他知道这只是拖延,但多拖延一分钟,就足够让孩子们再安全地远走一公里。

  地宫之内,佐藤光的反抗似乎激怒了那古老的契约。

  她能感觉到,整个地宫都在剧烈震荡,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她的挑衅所惊醒。

  七面石壁上,那些描绘着历代“观命者”献祭末路的壁画,齐齐“活”了过来。

  画中那些残缺的身影,竟缓缓地、僵硬地转动,将它们空洞或流血的眼眶,全部对准了石台中央的佐藤光。

  黑色的、仿佛凝固了数百年怨念的血液,从那些壁画人物的眼中、伤口处缓缓流下。

  血笔不再悬停,它缓缓下降,笔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径直触碰向佐藤光的指尖。

  然而,预想中的刺穿与剥夺并未发生。

  血笔的笔尖,只是轻轻地、温柔地,贴在了她的指尖上。

  就在这一刻,佐藤光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屏幕上,一条来自“静帧网”的实时反馈数据流自动弹出:

  【已有237人完整观看壁画循环。】

  【收到手写留言119条。】

  【出现频率最高的留言是:“谢谢你让我们看见。”】

  看着屏幕上那些来自陌生人的、笔迹各异的字迹,佐藤光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悸。

  那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跨越了时空的温暖连接。

  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通过那些冰冷的屏幕,注视着她,与她一同承担着这份罪恶与真相。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在地宫里对抗宿命的祭品。

  她是一个被无数人见证着的叙事者。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地宫的黑暗,仿佛望向了那片由无数屏幕组成的、闪烁的星空。

  她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轻声问道:

  “如果……已经有这么多人,都记得我画过的东西……”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交出记忆了?”

  话音未落,那支触碰着她指尖的血笔,猛然爆燃!

  但那并非毁灭的火焰,而是一道耀眼夺目的金红色流光。

  流光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瞬间缠绕而上,沿着她的指尖、手腕,一路蔓延至整条右臂,最终化为一条瑰丽而古老的咒力锁链,深深烙印在她的皮肤之上。

  石壁上那冰冷无情的宣告,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混杂着惊讶、了然,与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的叹息,响彻整个地宫:

  “……原来意志,也能成为祭品。”

  佐藤光跪倒在地,剧烈的喘息着。

  她低头看着自己右臂上那条仿佛与血肉融为一体的金红色咒链,它既像最华丽的恩赐,又像最沉重的枷锁。

  地宫的震动平息了,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条咒链,正散发着恒定的、仿佛心脏般搏动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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