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死线之前没人信你

　　那是最粗糙的纸，和最原始的笔。

　　是人类文明最初，也是最可靠的，那道连接思想与现实的桥梁。

　　佐藤光的手依旧在轻微地颤抖，但这种颤抖并非源于恐惧，而是身体对电子设备产生的排斥性痉挛的余波。

　　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她拿起那支2b铅笔，在粗糙的牛皮纸上重新勾勒起来。

　　这一次，她放弃了之前那幅繁复到几乎无人能懂的《城市脉搏图》，转而将其彻底拆解。

　　她画的是漫画，最简单、最潦草的四格漫画。

　　没有对话，只有图像。

　　第一格，一个简笔画小人惊恐地指着地铁站的墙壁，墙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第二格，裂痕放大，背景是涩谷b3层的站台指示牌，但被巧妙地画成广告牌的一部分。

　　第三格，一个扭曲的符文，伪装成涂鸦，被画在便利店的货架标签上。

　　第四格，一只猫惊恐地弓起背，它的倒影映在一滩水上，水面倒映的却是一座正在崩塌的大楼……

　　她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涂鸦分成了七份，每一份都隐藏着一个关于方位、结构或时间的提示。

　　她将其中一份折好，递给了一旁沉默的森田和夫，这位退休工程师如今是她唯一能信任的“邮差”。

　　“森田先生，”她嘶哑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请把这个，贴到涩谷十字路口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价目表背面，还有公交卡充值机的角落……任何人都不会特意去看，但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双眼睛会扫过的地方。”

　　森田接过纸条，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佐藤光补充道，声音里透着一种冷酷的决绝：“等裂隙真的被撕开，恐慌的人们会疯狂回溯记忆，寻找任何异常的征兆。总会有人回去找线索的。”

　　这一次，她不再天真地试图让高高在上的术师们“听见”警告。

　　她要用这些埋藏在日常下的种子，逼那些幸存者在事后“看见”，然后，不得不想。

　　咒术高专，纪律审查室。

　　刺眼的白光灯下，小林千寻和高木健一郎并肩而立。

　　他们面前的桌上，一台便携设备正播放着高木用生命危险录下的现场视频。

　　画面中，临时结界在恐怖的咒力冲击下闪烁不定，墙壁的裂缝如黑色的闪电般蔓延。

　　审查官渡边慎二面无表情地关闭了视频。

　　“结界波动记录收到了，高专技术部鉴定认为，该波动源于涩谷地下水压的周期性变化，诱发了残存咒力的正常反应。”他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冰冷，“至于你们报告中提到的‘符文感应’和‘音频地图’，经过神代医师的初步评估，已被登记为‘群体性高风险心理症状’。建议你们即刻停职，接受心理干预。”

　　“可那是真的！”高木激动地争辩，“那不是幻觉！”

　　“真相由高层定义。”渡边慎二推了推眼镜，公式化地说道，“你们可以离开了。”

　　两人失魂落魄地走出审查室，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们压垮。

　　就在他们拐过走廊时，渡边慎二却像个影子一样无声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他不再是那个冷酷的审查官，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

　　“你们看到的画面……或者说，听到的信号，有没有像某种被干扰过的广播残影？”

　　小林千寻猛地抬头，

　　渡边慎二并未表明身份，只是飞快地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加密U盘塞进高木的手心。

　　“如果还想查下去，就别再走任何正规渠道。高专的系统，有时候比咒灵更危险。”

　　他转身离开，在走廊尽头，他最后的声音幽幽传来：“记住，这不是治疗，是删除。”

　　小林千寻被这句话刺得浑身一颤。

　　她猛然想起，这正是佐藤光在最后的广播信号频谱图边缘，用摩斯电码标注的那句话。

　　而那张图，此刻就在这个U盘里。

　　与此同时，高专首席医师神代薰，正在召开一场紧急会议。

　　投影幕布上，展示着一组触目惊心的数据。

　　“过去七十二小时，以东京为中心，共计报告了十七例‘幻听型咒力创伤’，患者多为低阶术师及高灵敏度普通人，报告地点高度集中在涩谷、新宿等交通枢纽站附近。”神代薰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判断，这不是孤立事件，而是一场由未知诅咒或术师引发的集体癔症，它正在通过某种我们尚未探明的媒介蔓延。必须在造成更大规模的恐慌前，切断传染源。”

　　她下达指令：“即刻起，将所有出现‘感知异常’症状的人员列为最高优先级的‘净化’对象，进行隔离审查。同时，由我亲自带队，对辖区内所有民间私设的通信设备进行排查，立刻拆除所有非官方许可的广播接收终端！”

　　会议室里一片肃然。

　　无人敢于质疑这位在咒术医学界享有盛誉的首席医师。

　　会议结束后，神代薰独自回到办公室。

　　她锁上门，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了一个被妥善保管的录音笔。

　　按下播放键，一段断断续续的呓语流淌出来，那是她挚友在被特级咒灵侵蚀、弥留之际，重复了整整十七遍的无意义音节。

　　多年来，她一直将其当做精神崩溃的胡言乱语。

　　然而就在昨天，她将这段录音进行频谱分析时，惊骇地发现，它的核心谐波频率，竟与今天被列为“传染源”的那段神秘电波，有着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的相似度。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另一边，不甘心的高木健一郎决定铤而走险。

　　他利用自己对高专结构的惊人记忆，避开监控，潜入了戒备森严的中央资料室。

　　他要调取涩谷b3层最原始的建筑图纸，用物理证据戳穿“地下水压”的谎言。

　　在布满灰尘的档案柜最底层，他找到了一份被特殊铅封、标记为“N8实验关联设施”的废弃文件。

　　文件详细记录了三十年前一项失败的结界实验，其中明确指出，为了稳定空间，曾在b3层东南角区域的承重墙内，设置了一道“不可见结界锚点”。

　　图纸上，那个锚点的位置被红圈标注，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状态：已失效”。

　　高木心脏狂跳，迅速用手机偷拍下这份关键图纸。

　　当他在手机屏幕上放大照片时，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照片中那个被红圈标注的“锚点”位置，与佐藤光那份涂鸦分镜里，画着裂痕的墙壁位置，分毫不差，完美重合。

　　“她不是瞎猜的……”高木的嘴唇因恐惧而发白，“她早就‘看’到了。”

　　夜色渐深，一家二十四小时自助洗衣店里，滚筒发出单调的嗡鸣。

　　小林千寻按照约定，将装着U盘和照片的信封，塞进了三号烘干机的滤网夹层。

　　这是他们与那位神秘的“预言家”约定的新联络方式——用最平凡的日常，传递最致命的情报。

　　她完成任务，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那一瞬间，她从洗衣店的玻璃门倒影中，瞥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街角一闪而过。

　　神代薰的人！

　　小林千寻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口袋里的一个微型开关。

　　她预先布置在门口地垫下的静电粉雾装置瞬间启动，无色无味的粉尘喷出，在空气中，短暂地勾勒出了一个刚刚走过的人留下的足迹轨迹。

　　她沿着那淡淡的轨迹追至巷口，却空无一人。

　　只有一张从便利店掉落的价目表，被风吹得贴在墙上。

　　她心念一动，走上前将其揭开。

　　价目表的背面，正是佐藤光画的那份涂鸦。

　　画面中，那个被伪装成地铁图标的符文，正缓缓地、如同活物般渗出淡红色的墨迹，仿佛伤口在流血。

　　墨迹汇聚成一行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她凑近了，用气声低低念出：“它要醒了。”

　　同一时刻，在城市的另一端，森田和夫的地下安全屋内，佐藤光点燃了最后一张预告分镜。

　　昏黄的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在她眼前，一行炽热的文字缓缓浮现：

　　【预言绘卷·载体拓展：静态图像→动态影像】

　　能力进化了。

　　佐藤光看着在火光中化为灰烬的纸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的目光穿过狭小的通风口，望向外面被霓虹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

　　地图是正确的，地点是精确的，连即将发生的事件都已昭示。

　　但这一切，都缺少一个最关键的坐标。

　　时间。

　　一张记录着炸弹位置的静态照片，如果没有倒计时，终究只是废纸一张。

　　她的预言，需要一个钟摆，一个能为这末日倒计时赋予节奏的节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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