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昭昭我心 04

　　孙瑛年纪虽小，但却聪慧，孙谦手上掌握的证据虽然都已经被张茂销毁，但孙瑛却都看过都记得，在孙瑛的帮助下，宣州秋闱舞弊案很快就破了。涉事的官员一律在菜市口问斩，家人流放，九族亲眷十年内不得科考。孙瑛的祖父母和母亲从老家赶来，一家人悲痛地替孙谦收殓尸骨。

　　梁濯也将启程，回问山书院去。

　　临行前，师徒三人一起去了一趟何司寇庙。

　　辛温平受她阿姊影响，不信鬼神，因此她登基之后，道观和佛寺的香火逐渐有些败了，倒是这些供奉有功之臣的祠堂庙宇香火鼎盛。扬州府的杨公祠、杭州的窦庙和宣州的何司寇庙已经成了辛周的三大香火圣地。其中，窦庙和司寇庙更是在辛周各地都有人自发供奉，更有些佛寺道观为了稳固香火，将这几人的造像塑在菩萨旁边。

　　辛周百姓不再信天王老子和菩萨娘娘了，因为自有人为他们救苦救难。

　　“大人，我当年考官时，就去窦庙拜了好几拜呢！当时我们老家那儿的窦庙有个大水缸，水缸底下画了好几个圆圈，写着什么状元啊、榜眼啊、探花啊什么呢，大家就往那个水缸里扔铜板儿，我扔了个状元呢！”小宋跟在田昭几人身边，嘴巴一刻也不带停的。

　　“你们那儿的窦庙倒是会赚香火钱。”田昭调笑，“窦太傅一生清廉，就算是一万个铜板儿，你也从他那儿买不到半个状元。”

　　“哎呀大人，您就别上纲上线了，大家不就是求个心安嘛……而且我最后虽然没当上状元，好歹也是考上了不是？大家都说，这一祠二庙都灵验得很。”小宋神在在道。

　　说到这个，孙瑛倒是好奇了起来：“这一祠二庙，都求什么？”

　　“窦庙嘛，供的是窦氏一族。首先是求学问，其次是求官禄。”小宋摇头晃脑道，“尤其是咱们这些寒门学子，更要去拜。”

　　“迷信。窦氏一族几个都是累死在官位上的，若真有这觉悟，不如安心读书。”田昭对着孙瑛道，“你看你宋大哥，若是把求窦老的功夫用在读书上，指不定过两年做司寇使的便是他了。”

　　“哎呀大人您就听我讲完嘛——这杨公祠，去拜的多半是工农匠人，去求平安，也求雨顺风调。大人您看，这总归是咱控制不了的吧？”

　　“营造若是遵守冬官律的法度，自然平安。雨顺风调之事，求也无用。”

　　“那，司寇庙呢？”孙瑛好奇地望着小宋。

　　这回，倒是田昭亲自开口：“我倒是希望有朝一日，这司寇庙不要有这么旺的香火。来这里的，多半是有冤之人，求告无门，便来司寇庙前求何大人显灵，还一个清白公道。”

　　宣州的何司寇庙建在山上，前来祭拜之人多是素衣的百姓，四人今日虽然穿着低调，但细布的料子看着依旧比旁人富裕一些。孙瑛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学生不懂，大人既然有心，为什么世间还有冤情？”

　　倒是梁濯伸手抚了抚孙瑛的头：“傻孩子，这世上的冤情多如冬日的雪片，田大人一己之力又怎么能顾得那么多的冤屈？”

　　说话间，她们已经爬到了山顶，站在了何瑶的塑像面前。梁濯望着母亲的造像，眼中也浮出了泪：“阿娘离开我进京时我还没有瑛娘大，阿爹说阿娘不要我们父女俩了，我因此同阿娘赌了半辈子的气，阿爹死后我宁愿听从祖父母的意思嫁人，也不愿去当时的大兴，也就是现在的长安。后来我大姨带我一起做教书先生，我觉得女子只要同我这样，教书育人已经是顶好了。阿娘也狠心，自我嫁人后从未与我有过音信来往，我都是从旁人的口中，听到阿娘的传闻。”

　　梁濯说着，语调有些哽咽，可唇边却带笑：“《新律》又出了新的条例，阿娘把女子也要读书写进了律法里；阿娘回了江南道，阿娘又回了京城；阿娘取缔了商人的贱籍，那年问山书院收了好多束修，好些商户家的姑娘打破了头想要挤进来读书科考。外祖父说阿娘在两京得罪了太多人，说要和阿娘断绝关系，然后阿娘就死了。”

　　梁濯垂下眸，落下泪来：“我当然恨阿娘，恨她冷血把我抛下，恨她一意孤行，可我也知道，若是没有阿娘，我们又怎么会有如今的日子，瑛娘和孙谦的冤情如何昭雪，我又怎么会看见阿昭你功成名就？这些年我一直没来看过阿娘，我不敢面对她……我……”

　　梁濯跪在何瑶的塑像面前泣不成声，冷面无私的司寇像，此时却仿佛向她投来了慈爱的注视。梁濯哽咽道：“娘，濯姐儿已经活过了您的岁数，却还是不及您的万分之一。濯姐儿如今为师为母，也终于明白了娘的苦心。娘……濯姐儿其实没有那么恨你，我只是不如您勇敢。我其实……日夜都在思念您……”

　　“老师。”田昭在梁濯身边跪下，轻声道，“您还有我。在我心里，老师和师祖一样，都是这条路上的明灯。如果没有老师，阿昭永远只是一个农家女，当年是老师看重阿昭，资助阿昭读书科举，阿昭一直是在借老师的光，去照别人的路。”

　　语毕，田昭对着何瑶的塑像深深一拜：“司寇在上，后辈田昭，定将延续司寇的‘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无论刀山火海，九死不悔！您没有走完的路，阿昭会接着走下去！”

　　“还有我！”清脆稚嫩的童音响起，孙瑛也跪在了司寇像前。

　　她清稚的脸上透着坚定，朗声道：“父亲一生正直却被奸人所害，是田大人明察秋毫，救我性命，还父亲清白；是老师不辞辛劳，为我涉险！我孙瑛在此立誓：定要刻苦读书，考取功名，做和师祖、和田大人一样的秋官。若这世上冤情多如雪片，瑛娘愿随师祖和田大人的脚步，做报春的南风，瑛娘相信终有一日这雪会化尽！”

　　梁濯起身望向身侧的两位学生，田昭坚毅，孙瑛希冀。她的心好像真的被这报春的南风化了开来：“好，好。我梁濯此生能教出这样的两个学生，也是无憾，也是无憾啊……”

　　司寇庙外，秋风簌簌，将庭院里种的银杏叶吹得漫舞。那银杏叶翩翩飞起，好像一只黄蝶飞上碧空。

　　喜欢小杨工，你妹喊你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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