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库房的门被三角眼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涌入，吹得那盏孤灯疯狂摇曳，光线明灭不定，将库房内堆积的药材阴影拉长扭曲，仿佛无数蠢蠢欲动的鬼魅。

　　三角眼带着两名身材壮硕的辅兵，毫不客气地踏入库房，皮靴踩在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一手依旧按在腰刀刀柄上，那双细窄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迅速而贪婪地扫视着库房内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脸色铁青、挡在身前的孙医官身上，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假笑。

　　“孙医官，得罪了。”

　　三角眼声音尖利，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倨傲

　　“军需处新规，也是为各营安全着想。您这库房重地，药材堆积，最忌火烛，若是走了水，或是堆放不当霉烂了药材，咱们谁都担待不起不是？弟兄们也是奉命行事，您老行个方便，让我们粗略查勘一番，也好回去交差。”

　　他话说得貌似客气，实则咄咄逼人

　　那“粗略查勘”四字，更是说得意味深长。

　　他身后的两名辅兵已然散开，目光不善地开始打量那些药材箱子和大麻袋，一副随时要动手翻捡的架势。

　　孙医官胸膛起伏，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强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怒斥，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

　　“查勘？何时军需处竟管到我伤兵营库房内部堆放来了？尔等职责，不过是按单配送物资！此间如何存放，自有老夫定夺！

　　再者，即便要查，岂有深夜擅闯之理？尔等奉的是谁的命令？可有文书？！”

　　他寸步不让，据理力争，试图以规矩和权威压住对方。

　　库房深处阴影里，刘然然屏息凝神，身体紧绷如弓，袖中的铁杵已被汗水浸湿。

　　三角眼似乎早有预料，嘿嘿一笑，阴阳怪气道：

　　“孙医官，您老是前辈，规矩自然比咱懂。可这不是非常时期嘛？

　　上头担心底下人懈怠，特派咱弟兄们突击查验，要的就是个出其不意，看看真实光景。

　　文书嘛，自然是有的，明日自会补上送到您老案头。眼下，还请您老配合一下，免得弟兄们难做。”

　　他话里话外，尽是敷衍和威胁，显然打定了主意要强行搜查。

　　说着，他不再给孙医官反驳的机会，对那两个辅兵使了个眼色：

　　“还愣着干什么？仔细看看，那些角落旮旯，尤其容易藏污纳垢、滋生火患的地方，都看清楚了！”

　　两名辅兵得令，立刻动手，开始粗鲁地翻动堆放在门口的几箱药材，甚至用刀鞘去捅戳那些麻袋，动作野蛮，毫不顾忌。

　　孙医官气得脸色发白，怒喝道：

　　“住手！你们这是查勘还是破坏？！这些都是救命的药材！岂容尔等如此糟践！”

　　三角眼却假意劝阻：

　　“哎，你们手脚轻点！孙医官莫怪，弟兄们粗人，干活毛躁了些。”

　　但他眼中却闪过一丝得色，显然乐见其成。

　　库房内一时鸡飞狗跳。药材被翻得乱七八糟，粉末飞扬。

　　刘然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搜查得如此仔细，莫非真是得到了什么风声，怀疑证据藏在此处？

　　还是想借搜查之名，故意制造混乱，甚至暗中栽赃？

　　她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尤其是三角眼。

　　只见三角眼并未亲自去翻捡，而是踱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货架、地面、乃至屋顶房梁，似乎在寻找什么特定的痕迹，或者……特定的隐藏地点。

　　他的目光几次掠过刘然然平日处理药材的那个角落，以及那堆准备明日丢弃的药渣。

　　刘然然手心冷汗更多。那墙缝……那药渣……

　　就在一名辅兵走向那堆药渣，似乎想用脚拨弄一下时——

　　“啊——呀！”一直沉默缩在阴影里的刘然然，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低呼，身体一个踉跄，仿佛腿脚发麻没站稳，不小心碰倒了旁边一架子上晾晒的草药筛子。

　　“哗啦”一声，竹筛掉落，里面一些轻薄的干草叶和花瓣散落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正要拨弄药渣的辅兵也下意识地回头看来。

　　三角眼锐利的目光立刻如箭般射向刘然然，带着审视和狐疑。

　　孙医官也是一怔，但立刻反应过来，虽不知刘然然意图，但还是就势厉声斥道：

　　“慌什么？！毛手毛脚！还不快收拾好！”

　　这话看似斥责，实则是为她解围，将众人的焦点从药渣转移开。

　　刘然然连忙低头，怯怯应道：“是，是民妇不小心……”她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收拾散落的草药，动作看似慌乱，却恰好用身体挡住了那堆药渣的方向。

　　三角眼眯着眼盯着刘然然看了片刻，又扫了一眼那堆并无异常的药渣，似乎没发现什么，这才冷哼一声，转开了目光。他或许觉得一个吓慌了神的妇人不足为虑，或许认为证据不会藏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他不再关注那边，反而对两名手下吩咐：“重点看看那些新到的药材箱子！还有记录出入的竹简放在何处？也需查验核对！”

　　刘然然心中稍定，知道自己冒险制造的混乱暂时起到了作用。但危机并未解除，他们搜查的重点显然还是药材和记录。

　　孙医官脸色越发难看，对方不仅要查实物，还要查记录，这分明是想找茬！

　　他强压怒火，冷声道：“记录竹简皆在里间案上，老夫亲自取来！尔等查验实物可以，但若有无故损坏，老夫必定上报军法处，追究尔等之责！”

　　他试图用军法处来施加压力，同时亲自去取记录，也是一种监视，防止他们做手脚。

　　三角眼撇撇嘴，不置可否。

　　孙医官转身走向里间。库房内的搜查仍在继续，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刘然然快速收拾好地上的草药，垂手退回到更深的阴影里，心跳如鼓。

　　她知道，三角眼绝不会轻易罢休。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她必须时刻警惕，寻找任何可能化解危机、甚至反将一军的机会。

　　风雪在门外呼啸，仿佛也在为这场库房内的暗战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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