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营地上的积雪被来往的脚步踩得瓷实，在惨淡的日光照耀下，反射出冰冷坚硬的光。

　　连日来的暗中查探，如同在冰面下潜行，他的每一步都需万分谨慎。

　　刘然然收集的那些零碎证据——沾着特殊红粘土的麻袋纤维、不同产地的药材标签碎片、还有从垃圾堆里扒出的单据残片——

　　这些证据都被她小心地用油纸包好，藏在库房一个极其隐蔽的墙砖缝隙里。

　　她知道，这些东西还远远不够。

　　它们只能指向一些“异常”，却无法构成直指核心的“铁证”。

　　她需要更接近那本真实的、被隐藏起来的账本，或者，拿到一批无法抵赖的、正在运送中的问题物资。

　　这样的机会，似乎悄然降临了。

　　这日黄昏，风雪暂歇，天色灰蒙。

　　刘然然正借口清点库房外围的柴火垛，实则观察着伙食营的动静，忽见一辆骡车略显匆忙地从营外驶来，径直停在了伙食营后门。

　　驾车的正是那个三角眼辅兵，而下来接应的，除了两个伙夫，竟还有王老三本人！

　　王老三脸色有些阴沉，不像往日那般带着假笑，指挥着伙夫们迅速从车上卸下几个沉甸甸的、盖得严严实实的麻袋和木箱

　　他的动作急促，甚至有些鬼祟，与平日里气势凌人公然接收物资的姿态截然不同。

　　那三角眼辅兵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抱着胳膊站在车旁，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看到这一幕的刘然然心中猛地一跳。

　　这绝非正常的补给运送！

　　不仅时间、连同人员、态度都透着反常。

　　且那麻袋的扎口方式，那木箱的规格，都与她平日所见略有不同。

　　她立刻缩身藏在巨大的柴火垛后面，屏住呼吸，心脏却擂鼓般跳动。

　　她看到王老三快速清点了一下东西，便挥手让伙夫们赶紧搬进去，甚至等不及完全搬完，就急着要和那三角眼辅兵交代什么，两人凑到墙角低声交谈起来，神色间似乎有些争执。

　　就是现在！趁着他们注意力分散，搬运的伙夫也进出忙碌，视线受阻的刹那！

　　刘然然没有丝毫犹豫，她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柴火垛后潜出，利用地上杂物的阴影和渐浓的暮色作为掩护，快速贴近那辆骡车。

　　车上还零星散落着几个未及时搬下的小麻袋和一个松了盖子的木箱。

　　她的目标明确——尽可能近距离观察，甚至获取一点点样本！

　　这风险极大，但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她多想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比平日更浓烈的、混合着陈腐米粮和某种怪异酸味的气息。

　　她凑近那个松盖的木箱，里面似乎是某种腌渍物，颜色暗沉，表面漂浮着一层可疑的白沫。

　　她飞快地用手指蹭了一点边缘的汁液，指尖传来一种粘腻滑溜的不适感。

　　她又迅速从一个小麻袋的缝隙里，用手指甲抠出极小一撮米粒，那米粒颜色灰暗，捏在指尖甚至有细微的沙感。

　　就在她将沾着汁液和米粒的手指缩回袖中的瞬间——

　　“什么人？！”一声厉喝陡然从墙角传来！

　　是那个三角眼辅兵！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向骡车方向！

　　刘然然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她立刻蜷缩身体，紧紧贴在骡车巨大的车轮后面，利用车体和自己深色的棉衣作为遮蔽，连呼吸都彻底停止。

　　脚步声急促地靠近！是三角眼和王老三！

　　“怎么了？”王老三的声音带着紧张和不耐烦。

　　“刚才好像看到车后面有影子动了一下！”三角眼的声音充满警惕，脚步声就在车另一侧停下。

　　刘然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她紧紧攥着袖中那点微不足道的“证据”，大脑飞速运转。

　　若被这二人发现，不仅一切前功尽弃，甚至可能有杀身之祸！

　　她的心正在狂跳不止

　　“你看花眼了吧？这鬼天气，影子乱晃！”

　　王老三似乎不太在意，催促道

　　“赶紧的，把剩下的弄进去，别在这儿磨蹭！”

　　三角眼没有立刻离开，刘然然甚至能听到他绕车检查的轻微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王管事！赵头儿让你赶紧过去一趟！说账目对不上，急得很！”

　　一个伙夫从伙食营里跑出来喊道。

　　王老三骂了一句脏话，对三角眼道：

　　“行了行了，赶紧搬完滚蛋！别疑神疑鬼的！”

　　说完，他便匆匆跟着那伙夫进去了。

　　三角眼似乎又狐疑地扫视了一圈，最终才骂骂咧咧地招呼剩下的伙夫把最后一点东西搬下车，然后驾着骡车，碌碌地驶离了。

　　直到骡车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暮色中，刘然然才敢缓缓松开紧攥的手，浑身虚脱般地靠在冰冷的车辙印上，大口地喘着气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阵战栗。

　　刚才那一刻，她与暴露几乎只有一线之隔！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神来

　　她立刻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如同幽灵般迅速离开现场，绕路返回库房。

　　一回到相对安全的库房，她立刻锁好门，摊开手掌。

　　袖口上，那点粘腻的汁液已经有些干了，留下深色的污渍，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酸腐气味。

　　指尖那几粒糙米，在灯下看得分明，不仅陈旧发灰，里面竟还掺着细小的沙粒和深色的霉点！

　　她的心沉了下去。

　　这绝不是普通的以次充好！这些东西，怕是已经变质到了一定的程度！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点珍贵的样本用干净油纸包好，与之前的收集品藏在了一起。

　　今夜之事，险象环生，却也收获巨大。

　　对方显然也在加紧行动，甚至可能是在处理一批格外“棘手”的劣质物资。

　　他们的紧张和鬼祟，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风波，越来越近了。她必须尽快将这一切告知孙医官。

　　夜色如墨，寒冷彻骨。刘然然却感觉一股炽热的火焰正在胸中燃烧，

　　那是危机感，也是她不容退缩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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