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匣子

　　这名为“天道”的异兽以一种匍匐的姿态悬浮在空间中央，距离下方的银湖尚有数丈距离，然而在霍御与龙煜城的神识中，此兽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

　　此兽静谧地蛰伏于虚空，仿佛还活着一般，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它那残缺不全的两条前肢。

　　两条前肢都在膝盖处截断，断口处鲜红的肌肉组织肆意裸露，截面平滑如镜，仿佛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刃所留下的杰作。

　　截面之中，银色的血液凝固于血管之内，散发着微弱的银光，与两人此前所目睹的银血质感如出一辙。

　　而那裸露的骨骼，更是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无论外观，还是尺寸，都与霍御储物袋中的“十六枚婴变丹”一模一样。

　　不管是霍御，还是龙煜城，都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异兽。

　　当那异兽的全貌映入眼帘的刹那，龙煜城不禁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显然也想到了：

　　“师兄，这东西……”

　　“我们见过。”

　　霍御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在虚无海。”

　　的确，眼前这头异兽，除了头顶多出一对鹿角，体型缩小了无数倍外，其长相、骨骼乃至那种怪异的气息，都与他们在空间裂隙之后所见的那具异兽尸体如出一辙。

　　只不过，过当时他们所见的那具尸体已彻底干枯，体内并无银血。

　　龙煜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这具“尸体”内明明没有意识，却似乎仍在呼吸。

　　随着它胸膛的每一次微弱起伏，周围的肉壁也随之同步蠕动，发出黏腻的声响，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鸣。

　　“它……是不是还活着？”

　　龙煜城有些惊异地瞥了那尸体一眼，又望向周围那仿佛与尸体同频共振的鲜红色肉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

　　“天道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是它的躯壳。”

　　霍御的目光缓缓扫过异兽沉寂的躯体，

　　“只是这躯壳永远不会死去。它的生命力早已异化了这片空间，如今，这方天地已然成为它躯壳的延伸，与之融为一体。”

　　龙煜城瞳孔骤缩，一个恐怖的猜想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那这么说……”

　　他环顾四周蠕动的肉壁，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封印它的牢笼？倘若让这天道之尸落在蕴灵界……”

　　霍御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

　　“整个蕴灵界都将被其异化，变成它的一部分。”

　　龙煜城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所以……究竟是什么人有能力将它封印在此？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此处，是一个匣子内部。”

　　霍御淡淡道，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一个专为回收死去的天道躯体而打造的棺椁。”

　　在沉入银血之湖的那一刻，霍御不仅看到了那段被强行植入他脑海中的虚假人生，也窥见了天道躯体中的部分记忆。

　　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立于虚空之中，手中托着一个金色的匣子。匣子开启的瞬间，无数道金色锁链呼啸而出，将它拖入匣中。

　　即便在记忆之中，那个身影的面容始终模糊不清，但其开启匣子的瞬间，周身散发出的波动，是霍御绝对不会认错的——那是仙力的波动。

　　之后的记忆就变得十分碎片化。

　　霍御目睹天道在这密闭的匣子中，历经了漫长到无法计量的岁月，外界的时光流转在这方天地里失去了意义。

　　直至某一日，逐渐“生长”的天道躯体最终填满了匣子内部的每一寸空间，将严丝合缝的匣子撑开一道微小的缝隙——它终于再次看到了匣子外面的世界。

　　而最后的画面，却异常清晰地印刻在霍御的脑海中：

　　一道水蓝色的人影御剑掠过海面，途经匣子所在的岛屿时，见到了银色的血液。

　　猎物被银血中蕴含的力量迷惑，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踏入捕食者的陷阱，在它的指引下，如着魔般进入了匣子，毫无挣扎地沉入银血之湖。

　　随后，无数个崭新的“李寒衣”在它的体内诞生，其中一个被它顺着匣子的缝隙送回了蕴灵界。

　　——准确地说，那是披着李寒衣外壳的“天道意志”。

　　听完这一切，龙煜城眉头紧锁，望向那悬浮在空中的天道躯体：

　　“所以……李寒衣对师兄那种诡异的执着，其实是它的执念？”

　　霍御沉默了片刻，对于这个问题，他的心中同样充满了疑惑。

　　他所看到的那些记忆碎片，就像被打碎的镜面，每一片都折射出不同的画面，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或许是天道躯体中的记忆本就过于碎片化，又或许只是霍御所读到的那部分残缺不全。在这些残存的记忆里，他感受不到它丝毫情绪波动。

　　“我不确定。”

　　霍御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或许只是它躯体中残留的本能在驱使。”

　　这是他在综合当前种种状况后，所能得出的最为合理的推测：

　　天道死后，其躯体中残存的意志依旧秉持着它生前的使命——维持世界按照既定轨迹运转。

　　但随着本体死亡，世界早已脱离掌控，而被困在匣中的它没有干涉的能力，只能借助李寒衣这个“容器“，将自己的一部分送入蕴灵界，试图将已然偏离的轨道重新拉回原点。

　　至于它对霍御的执念……

　　霍御的目光在龙煜城陷入沉思的脸庞上逡巡片刻后，平静地开口：

　　“可能是因为，我是导致世界线偏离至此的最大变数，换而言之，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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