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野猪点穴大法

　　“你！……”于文渊的脸色霎时青白交错，唇瓣颤了颤，终是未发一言，只猛地一甩袖，转身疾步离去。宽大的袖袍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僵硬的弧线，泄露出主人极力压抑的震怒与狼狈。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远离了那顶灯火通明的营帐，才敢放任胸腔里那颗属于穆北驰的心脏剧烈抽痛。

　　周若芙方才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冷笑，像一根淬毒的冰针，扎得他五脏六腑都泛起又酸又涩的绞痛。

　　“傻芙儿……”他在心底无声喟叹，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若你知道，此刻被那轻浮女子调戏的，正是你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你会是什么表情？还会觉得眼前这出戏，这般有趣吗？”这念头带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但也仅是一瞬，便被更沉重、更无力的无奈狠狠压下。

　　“于文渊受辱，与我穆北驰何干？”

　　他近乎自嘲地勾勒起唇角，那弧度里浸满了铁锈般的苦涩，“至少，借着这具皮囊，我还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看着你笑，护你周全……哪怕你眼中看到的，永远是另一个人。”这荒谬绝伦的魂穿，或许真是家破人亡、身陷绝境之后，命运施舍的唯一一点微末好处。

　　“殿下，秋夜深寒，何苦在这帐外枯坐？”佳冉公主娇嗲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刻意模仿着江南女子的软糯腔调，却只显出东施效颦的滑稽。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逼近，带着凉意的指尖竟不安分地探向他的手臂。

　　穆北驰灵魂深处的戾气几乎要破体而出，他强忍着拧断那手腕的冲动，身形微不可察地一侧，避开了触碰。

　　心，却猛地往下一沉——监视果然无处不在。她来得如此之快，方才营帐里那失礼的醉态，分明是装出来羞辱他的戏码。

　　血海深仇未雪，穆家满门忠烈的冤魂还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祖父、父亲皆惨死于那个人的阴谋之下。他忍辱负重，借这屈辱的躯壳还魂，阴差阳错以“于文渊”之名重返这风暴中心，只为搅动风云，手刃仇敌。如今离目标仅有一步之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这其中，也包括……向芙儿袒露真相。

　　“公主请自重！”他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声音依旧维持着于文渊该有的温雅疏离，甚至刻意染上一丝被冒犯的恰到好处的慌乱，“本王……心中已有所属，不敢唐突公主。”

　　佳冉公主却不依不饶，红唇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殿下，我听闻你们中原权贵，婚姻大事最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越是位高权重，越需强强联合。怎么？莫非殿下不喜欢我，连我西凉万里沃野，也入不了殿下的眼么？”

　　“公主慎言！”他语气微沉，带着警示，“本王此次前来会盟，唯愿南楚与西凉能止戈休兵，永缔和平。此乃两国大事，岂容儿女私情混淆？”

　　“哈哈哈……”佳冉公主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眼底却无丝毫暖意，“那你可是想错了！母后派我亲自前来迎候，这联姻修好的意图，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就在这时，远处营帐的帘子被掀开，周若芙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交界处。她的目光淡淡扫过这边，除了看戏的兴味，似乎还掺杂着一丝他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

　　“于文渊”立刻感受到那道目光，心中又是一紧。“芙儿是在心疼吗？心疼这个受辱的“于文渊”？难道……她心里，竟真的有了于文渊的一席之地？”这个猜测像毒藤般缠绕上来，让那颗本就酸涩的心脏更是痉挛般抽痛。

　　“他也不容易……”周若芙望着远处那道看似逆来顺受的背影，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但随即，她便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这不该有的心软。

　　“不行，绝不能心软！”她暗暗告诫自己，指甲掐紧了袖口，“上一世，他就是用这副温良恭俭的皮囊骗了我，骗了蒋家，最后将我们利用殆尽，吸血榨干！他可是连发妻亲子都能痛下杀手的恶魔，眼前这点隐忍，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周若芙不断用前世的惨痛记忆加固心防，逼自己硬起心肠。

　　于是，她只是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于文渊”暗中将拳握紧，指节根根泛白。他必须忍下去，像真正的于文渊在这种情境下可能会做的那样，示弱、隐忍，绝不能流露出半分属于穆北驰的桀骜与锋芒。

　　“她不来……那我便也不回去……”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执拗，“于文渊”僵立在河边，任由佳冉公主那带着浓郁香气的袖摆一次次拂过他的脸颊和手臂。

　　周若芙脸上那抹事不关己的浅笑，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了。她看着“于文渊”那过分顺从、甚至带着几分委曲求全的姿态，心里莫名地堵得发慌。这全然不似她记忆中那个即便落魄也永远脊背挺直、眼神孤高的于文渊。

　　“至于吗……真要牺牲色相到如此地步？”周若芙困惑地蹙起眉，“上一世，他明明不爱我，为了蒋家的势力，不也照样与我扮演恩爱夫妻，蜜里调油数年？那不也是牺牲色相么？相较之下，我不过一介商女，曾为罪臣之后，甚至沦落过风尘……而如今他谄媚的对象，可是堂堂西凉公主。嗯，这么看，他倒是‘长进’了不少。”

　　周若芙用尖刻的嘲讽试图压下心头那丝异样，毅然转身回到帐中，不再去看那幅“浓情蜜意”的画面。

　　“啊？真的不管我了？”“于文渊”心下愕然，穆北驰的灵魂在窃喜——“太好了，芙儿不在乎他！”——同时，他对佳冉公主这令人作呕的肉麻黏腻忍无可忍。

　　电光火石间，“于文渊”觑准一个绝佳角度，他垂在身侧的手快如鬼魅般探出，在佳冉公主的巨阙穴上极隐蔽地一按！

　　他以为无人注意他手上细小的动作，可是就是那一刻，碰巧周若芙回头了，她看到了。

　　那是穆北驰的独门点穴手法！当年穆北驰逗她玩时曾亲手教过，还笑嘻嘻地说：“芙儿，这可是我爹的独门秘技-野猪点穴大法，是我跟爹爹之间的秘密。这种点穴手法，是当年我爹犯错被祖父罚去当伙头军时，在山上抓野猪练出来的绝活……”

　　周若芙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急剧收缩。她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于文渊”，他却已迅速移开视线，面容恢复成那副温顺端方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她极度震惊下产生的幻觉。

　　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出胸腔。是巧合吗？怎么可能！那手法、那位置、那迅捷无伦的速度……除了穆北驰，还有谁会？！

　　佳冉公主身体一僵，软软地向后倒去。

　　“于文渊”适时扶住，对着惊慌失措的侍女们温言道：“公主醉倒了，好生送她回去歇息。”语气平静无波。

　　处理完这边，他这才转身，笑吟吟地朝营帐走来，目光落在呆若木鸡的周若芙身上，带着几分戏谑抱怨道：“芙儿，你可真没良心，好歹我一路护着你，方才竟也不来帮我解围。”

　　周若芙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怔怔地看着他从自己身旁走过。那个大胆到令人心惊肉跳的猜想，如同野火般在她脑中疯狂蔓延燃烧。

　　这一路上，“于文渊”种种不合常理的细微之处——偶尔掠过眼底的锐利、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熟悉小动作、对她超乎寻常的保护欲……所有碎片在这一刻汇聚，指向一个几乎不可能却又唯一合理的答案！

　　“于文渊”感受着身后那道交织着震惊、困惑、探究，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希冀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如沸水翻腾。他不能回头，不能给予任何确认。这出戏，必须硬着头皮演下去。在这众目睽睽的漩涡中心，他依旧是那个需要隐忍、需要伪装的“于文渊”。

　　而周若芙的世界，就在那记隐秘的点穴之后，被彻底颠覆、搅得天翻地覆。她望着那个走入帐中的、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一种揪心的茫然，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尖锐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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