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真巧

　　不会……

　　这丫头，真出事了吧？

　　太子心中猛地一沉。

　　他想起那日太皇太后醒来后，曾低声问过一句：“那个治腿的孩子呢？”

　　语气平淡，却让满殿宫人都跪地不敢抬头。

　　他不敢多问，只能默默记在心里。

　　若她真出了事，今日这老嬷嬷怎会如此失态？

　　难道……她还活着？

　　可若活着，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想到这儿，太子和二皇子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回头，可眼皮子底下还是偷偷往云衿那边瞄，像偷糖吃的小孩，生怕被人发现。

　　太子的目光极轻地滑过身侧，借着低头整理衣袖的动作，眼角悄悄往右后方一扫。

　　二皇子则借着咳嗽掩住半张脸，视线从指缝中掠出。

　　他们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小小的，缩在人群最后，跪得极低，几乎伏在蒲团上，可那颗小脑袋却微微抬起，悄悄张望。

　　那丫头也跪在地上，小身子趴得低低的，可脑袋却悄悄抬起来，一双黑亮亮的眼睛骨碌碌乱转，东张西望，一点不怵。

　　她穿着灰青色粗布宫裙，发髻简单，只用一根木簪固定，毫不起眼。

　　可那双眼睛却格外灵动，像黑葡萄般晶莹剔透，滴溜溜地扫视着四周。

　　她看了看殿前的香炉，又瞄了瞄台阶上的老嬷嬷，甚至对上了太子飞快扫来的一眼，还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一勾，竟似带着点调皮的笑意。

　　哪里像犯了错的人？

　　分明是胆大包天，毫无畏惧。

　　她哪儿不对劲儿？

　　压根没出错啊！

　　太子心头一震。

　　她不仅没出错，反而镇定自若，神情自然。

　　若她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怎敢如此放肆？

　　更何况，她本就身份卑微，若真被责罚，此刻应早已瑟瑟发抖，哪还敢东张西望？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难道……

　　不是她惹祸，而是别人认错了人？

　　既然不是她的问题，那到底是哪儿不对？

　　二皇子心头闪过一丝疑云。

　　他悄悄抬头，目光重新落在老嬷嬷身上。

　　只见她依旧呆立不动，脸色变幻不定，似惊似喜，又似不敢相信。

　　难道……

　　她认出的不是云衿本人，而是别的什么？

　　可这宫中，又有谁能长得如此相像？

　　站在石阶上的老嬷嬷，这会儿才缓过神来。

　　可她没叫他们起来，反手就快步进了正殿。

　　她拄着拐杖，脚步竟比平日快了许多，连裙角都微微飘起。

　　宫人们惊愕地望着她的背影，谁也不敢阻拦。

　　她一路穿过正殿前的朱漆门，迈过门槛，直奔内堂。

　　殿内烛火幽微，檀香缭绕，佛经声轻轻回荡。

　　她跪在太皇太后座前，声音微颤：“老祖宗……

　　出事了！”“都还没走？”

　　太皇太后手里捏着佛珠，声音轻得像叹气。

　　老太太坐在紫檀木禅椅上，身穿素白僧衣，银发整齐挽起，手中佛珠一颗颗缓缓捻动。

　　她闭着眼，仿佛仍在入定。

　　听到老嬷嬷的脚步声，她只微微抬了抬眼皮，声音轻得像风过竹林，几乎听不清。

　　“没……还没。”

　　老嬷嬷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她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双手交叠在身前，声音断断续续：“回……回老祖宗的话，太子和皇子公主们都还跪在外头，没散呢。”

　　“有事？”

　　佛珠忽然一停，她眼皮缓缓掀开，眼里闪过一丝光。

　　那双眼虽已浑浊，却依旧锐利如刀。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直直落在老嬷嬷身上，不再似方才那般淡漠。

　　佛珠在她指间停住，不再滑动。

　　那一瞬，整个殿内仿佛连香烟都静止了。

　　老嬷嬷张了张嘴，脸上又是喜又是疑：“老祖宗……老奴好像瞧见那个丫头了！就是之前给您治腿的那一个！她……就在殿外头！”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她想起那夜太皇太后腿疾突发，痛得整夜难眠，她急得团团转，却无人敢擅闯。

　　是云衿，那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提着药箱悄悄进来，仅用三根银针，便让老太太安然入睡。

　　第二日，老太太竟能扶着人下地走几步。

　　那是多年未有的奇迹。

　　打从云衿见过太皇太后后，老嬷嬷就发现，老太太心里头记着她。

　　不止一次，她小心翼翼提过，想把人接进寿康宫陪陪老人家，可太皇太后一直没点头。

　　老嬷嬷记得清楚，有次她端药进来，太皇太后忽然问：“那个丫头……叫什么名字？”

　　声音极轻，却不容忽视。

　　她答了，老太太便点点头，再没说话。

　　可那之后，每日午膳，太皇太后总会多问一句：“今儿的菜里，有没有加姜？”

　　——那是云衿说过，对腿疾有益的食材。

　　老嬷嬷不死心，私下托人打听过，御膳房、药房、太医院，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寻到这么个年纪的小姑娘。

　　她托了御药房的老太监，又找了内务府的管事，可对方都摇头说没见过这号人。

　　有人甚至说，宫中并无名叫云衿的宫女登记在册。

　　她心中惊疑，莫非这丫头本就是虚幻一场？

　　可太皇太后的腿，明明好了！

　　她不敢明着找，怕惹人多心，可夜里总睡不踏实——该不会是犯了错，被人悄悄处理了，连个影儿都没留下吧？

　　每到夜深人静，她总梦见云衿跪在雪地里，一身血污，哭着喊她救命。

　　她惊醒过来，冷汗浸透中衣。

　　她怕，怕这丫头真被人抹了去，成了宫中一桩无头冤案。

　　可她身份低微，不敢声张，只能日日烧香，祈求佛祖保佑。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竟会在这儿，撞见她。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消失无踪的小宫女，竟会在这新年的第一拜中，悄然现身，跪在人群最后，仿佛从未离开。

　　她分明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连眉眼都没变！

　　这哪是出事？

　　这分明是重逢！

　　太皇太后听了，没吭声，可旁边的老太后猛地转过头，眼睛一亮：“是她？”

　　老太后是太皇太后的亲妹妹，年岁相仿，性子却活泼许多。

　　她原本低头捻佛珠，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她扶着扶手坐直身子，连声音都提高了两分：“当真？那个治腿的小丫头？她还在宫里？”

　　“像！真像！”

　　老嬷嬷赶紧接话，“可那两晚太黑，我又离得远，没看真切，不敢断定。要不……您亲自出去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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