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好戏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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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委婉推拒道:“表嫂,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这等内帷之事,外人不好插手。依我看,不若去请太医稳妥。太医院亦有专精妇科的圣手,程家的门第,请动太医并非难事。”一提到请太医,王霞脸上更是愁云密布,又是一肚子苦水倒出。
原来,程家虽有权请太医,但那背后的人情打点和酬谢,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今由她掌家的长房,竟有些难以承受。
“外人看着我们风光,哪里知道内里的难处?府中进项虽多,可架不住泼天的人情往来,各处都需要打点。我已是精打细算,仍时常感到捉襟见肘,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叹了口气,神情悻悻,“早年在家时,算命的就说我,天生是贵命,却也是个操心命,能大贵,却不能大富,一辈子总要为银钱操心几分。如今看来,果真应验了。”
她语带怀念:“真真是怀念刚嫁进程家时,不必为银钱发愁,可以大手大脚的日子。”
说着,她又忍不住将这股怨气归咎于周夫人,“若非婆婆那张嘴到处惹是生非,平白得罪了九房,断了多少进项,我们长房何至于此?”
沈长乐对王霞的窘境心知肚明,心中虽有几分同情,却也爱莫能助。
她们是亲戚不假,但“救急不救贫”的道理她深谙于心。
更何况,她本就不喜周夫人,如今瞧着她们长房由奢入俭,每日为银钱算计,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
今日沈长乐亲自前来探望程雪,明为贺喜,实则是带着明确的任务而来——那便是让赵家为孩子操办满月酒。
而要达成此目的,程雪身边的王霞与赵元,便是最好的切入点。
她心中计议已定,便故意在王霞面前,对着程雪的处境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艳羡。
“说起来,雪表姐如今这日子,倒真是逍遥。”沈长乐环视着布置精巧、用度不凡的厅堂,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与婆家分府别居,手上握着丰厚的嫁妆,银钱宽裕,使唤的又都是自家带来的忠心仆役,离娘家也近,随时能得照应。这般自在舒心,又不用侍候婆母,怕是京城里九成以上的媳妇都要羡慕得眼红呢。”
王霞本就妒忌心重,尤爱攀比,听沈长乐这么一说,再看程雪这不知愁的糊涂模样竟能过得如此惬意,心中那点不平立刻被勾了起来,顺着话头便开始细数程雪日常的奢华用度,语气酸溜溜的。
沈长乐配合地露出一脸羡慕,甚至带点不甘心的眼红,末了长长叹息一声,精准地总结道:“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雪表姐这才是真真的福气。”
她见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引向了真正的目标:“说起来,小外甥的满月宴不知准备在哪儿办?若只是在这宅子里,虽说自在,可外头人不知内情,怕是会胡乱揣测,以为孩子不受赵家重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委屈了孩子。”
她顿了顿,留意着王霞的神色,又故作担忧地补充:“可若是回赵家办……赵家那地方狭小,家境也……怕是场面寒酸,反而更委屈了雪表姐和孩子,这倒是两难了。”
王霞闻言,眼中果然闪过一丝精光,心中迅速盘算起来。
她虽是嫂子,但自己出面劝说未必有效。
沈长乐点到即止,见她意动,便知目的已达大半,剩下的,需要另一个关键人物——赵元。
这个靠着妻子嫁妆过活、却又在家族中失势的懦弱男人,正是撬动此事的最佳杠杆。
沈长乐寻了个由头,与赵元偶遇,先是客气地寒暄几句,恭喜他喜得麟儿,随即话锋一转,语带关切地试探:“表姐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听闻阁老大人近来对您……似乎颇有微词?可是因表姐一直住在外的缘故?”
赵元正为此事惶惶不安,被说中心事,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沈长乐见状,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诚恳,开始推心置腹地怂恿:
“要我说,这终归是一家人。表姐性子是直了些,但心是好的。如今又为赵家添了孙子,这是大喜事。若此次小公子的满月宴,能在赵府风光大办,让外人瞧瞧,阁老大人对您这位次房长孙是何等重视,那些闲言碎语自然就不攻自破了。这不仅是全了赵家的颜面,更是向阁老表明您顾全大局、维系家族体面的心意啊。”
这番话,正正说中了赵元的心病与渴望。
他自从得罪程家后,在祖父面前便失了宠,深感前途黯淡。
祖母也曾提点他,唯有牢牢抓住程雪,才有翻身之日。
如今沈长乐的建议,无异于给他指明了一条在祖父面前重新露脸、彰显价值的捷径——借儿的满月宴,展示他维系与程家关系、并为赵家带来实际利益。
赵元越想越觉得有理,眼中放出光来,连连对沈长乐道谢:“多谢萧五夫人提点!还是五夫人思虑周全!”
他到底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着实没脸与沈长乐攀亲戚,只以“萧五夫人”来称呼沈长乐。
沈长乐见他这般反应,心知谋划已成。
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又客气了几句,便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棋子已落定,只待满月宴那日,好戏开场。
……
马车在一条不算宽敞的巷子里停下。
沈长乐与金月华相继下车,抬头便见一座门楣不算高耸的府邸,匾额上“赵府”二字虽是新漆,却掩不住门楣木料的陈旧。
与萧家、程家的轩敞气派相比,眼前的赵府显得格外局促逼仄。
踏入府内,金月华更是暗暗咋舌。
庭院狭小,回廊低矮,虽打扫得干净,但梁柱的漆色已然斑驳,院中摆放的几盆花草也显寻常。
来往的仆妇丫鬟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眼神躲闪,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她忍不住低声对沈长乐道:“五婶,这……这便是赵阁老的府邸?未免也太……清简了些。”她心中实在不解,程家当初怎会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到底图什么啊?
沈长乐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声道:“你有所不知,赵阁老寒门出身,最重‘清名’。只是这‘清’,怕是苦了内宅女眷,也未必是真清。”
她目光扫过迎上来的赵老夫人和赵大太太柯氏,见她们虽穿着料子尚可的衣裳,但款式已是几年前的样子,首饰也仅限于几件金簪玉镯,强撑着场面,眉宇间却难掩一股被生活磋磨出的刻薄与算计。
王霞与周夫人作为程雪的娘家人,早已端坐厅内上首。
周夫人端着架子,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赵家的一切,嘴角下撇,毫不掩饰对这般“清贫”环境的鄙夷。
王霞则稍显收敛,但那份优越感也从她微微抬起的下巴和与赵家人说话时那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感中透出来。
她们婆媳此刻倒是同仇敌忾,在清贫的赵家人面前,程家女眷的矜持与高傲展现得淋漓尽致。
“主角该上场了。”
沈长乐心中暗忖,故意引着金月华走到一旁稍显安静的回廊下,借着观赏一盆长势不佳的兰草,低声将赵家的龌龊事娓娓道来。
“你别看赵家表面清贫,内里腌臜事可不少。当初雪表姐嫁过来,嫁妆何等丰厚?却生生被这赵家以各种名目克扣挪用。更不堪的是,赵阁老表面上道貌岸然,书房里却养着好几个貌美丫鬟伺候笔墨,实则……哼。这赵家父子有个见不得人的癖好,专爱买那些颜色好的小丫头回来,强行收用,若生下儿子便勉强留下,生了女儿便寻人牙子发卖出去。那些女子,既要伺候主子,还要干粗活,身子被糟蹋坏了,没了用处,便同样一脚踢开卖掉。如此行径,与那吸髓吮血的豺狼何异?”
金月华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双美目瞪得溜圆。
她虽知高门大户龌龊不少,但如赵家这般下作无耻,还是让她脊背发凉。
她下意识地开始仔细观察来往的仆役,果然发现端倪:一些年纪稍长、容貌依稀可见当年清丽的仆妇,眼神麻木,行动畏缩。
而少数几个穿着略好些、带着孩子的姨娘模样的人,眉宇间也并无喜色,反而带着一股愁苦和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卑微。
这一切,竟与沈长乐所说一一印证!
一股混合着正义感与想要宣泄所知秘密的兴奋感涌上心头,金月华只觉得不吐不快。
她本就是藏不住话的性子,此刻更是找到了用武之地。
待到宴席开始,女眷们围坐闲聊,话题不免引到孩子、持家上来。
金月华瞅准机会,便用她那把清脆又带着几分夸张的嗓音,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对身旁一位御史夫人“低声”惊叹:
“哎呀,赵老夫人持家可真是不易!您瞧瞧这府里,用度这般节俭,想必上下都是一心扑在赵阁老的清誉上。只是……”她话锋一转,故作疑惑,“我方才瞧见几位带着哥儿的姨娘,穿着竟比我们府里的二等丫鬟还不如,还要亲自做浆洗的粗活?这……阁老府上难道连奶娘和伺候的人都请不起吗?还是说……赵家规矩与众不同,非要让生了子嗣的姨娘也这般操劳?”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邻近几桌的女眷都竖起耳朵。那御史夫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金月华见状,更是“忧心忡忡”地继续,仿佛只是心直口快:“更奇的是,我听说赵家就没一个小姐。反倒是府里时不时就有年纪小小的丫头被发卖出去,换新的进来……这来来去去的,莫非赵家的丫鬟都特别短命不成?”
她故作天真地掩口,“唉,许是我多心了,只是听着总觉得……怪吓人的。”
她这番话,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在场的女眷哪个不是人精?
稍一点拨,便联想到了许多龌龊可能。
一时间,交头接耳之声四起,看向赵老夫人和柯氏的目光充满了探究、鄙夷与震惊。
而身为流言的主角,通常都是最后一个知晓。
是以,赵老夫人和柯氏尽管发现客人神色不对尽,但因为忙着别的事,也没放心上。
另一边,程雪抱着孩子,被赵老夫人、柯氏以及妯娌李氏团团围住。
赵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诉说着家中不易,阁老在朝中举步维艰,老大的仕途坎坷。
柯氏更是哭穷卖惨,说家中捉襟见肘,连像样的席面都快摆不起了。
李氏则在一旁艳羡地摸着程雪身上光滑的缎子,嘴里不住夸赞她福气好,嫁妆丰厚。
程雪何曾受过赵家女眷如此“礼遇”?
看着平日里对她只会说教与指责的祖婆婆、伯母此刻如此低声下气,妯娌满眼羡慕,她骨子里那份愚蠢的善良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恍惚间真以为自己成了拯救赵家于水火的“救世主”。
她豪气地一挥手:“祖母、大伯母放心!我库房里还有些好东西,回头就让人送些过来应急!断不能让咱们赵家失了体面!”
接着,又在柯氏小心翼翼的哀求下,满口答应:“大伯父的前程就是赵家的前程,祖父在朝中的难处,我回去就与九叔父分说,定要为我们赵家出一份力!”
她沉浸在这种被需要、被奉承的虚假荣光里,却丝毫不知,这不过是赵家女眷摸准了她吃软不吃硬、又好显摆的性子,精心设计的一场戏。
而与此同时,金月华在沈长乐若有似无的引导下,已将赵家那层遮羞布彻底扯下,将那些“鸡皮狗灶”、令人发指的丑事,化作无数细节,在满堂宾客惊愕与鄙夷的交头接耳中,迅速传播开来。
赵家精心维持的“清贵”门风,在这一天,被来自内部的愚蠢和来自外部的“大嘴巴”,联手撕得粉碎。
沈长乐安静地品着茶,眼底掠过一丝冷冽的笑意——序幕已然拉开,接下来,就该是御史台的刀笔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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