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税后余波

　　税吏带来的风暴终于过去，交完了那七成的“阎王债”，家家户户都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

　　夜幕降临，林四勇家那间充当书房和议事厅的堂屋里，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一张张凝重而忧虑的脸庞。林家众人除了王芸儿带着虎头没在，其他人都聚在了一起。

　　林四勇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沙哑：“爹，大哥、二哥、三哥。税，算是勉强交上去了。但村里，也差不多被掏空了。咱们家，这些年攒下的一点家底，这次也填进去大半。”

　　今年的这田税一亩两斗，除了林四勇的，其他五家都是当初落户时开垦的五亩水田，就是一石的粮税。那十亩坡地的粮税总的就五斗，但是各种加征折变钱就是每户五两银子。

　　林四勇是秀才这次也没有躲过，他水田总的有三十八亩，粮税就七石六斗，他算是富户摊下来加征的折变银就是将近十五两。就这样的税赋，哪一个普通农户能承受得起的。不过好在争取到了只交七成的量。

　　林大勇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眼圈发红：“狗日的官府！这是不让人活了啊！囤了粮，现在交了税，家里只剩下七两不到了……”

　　林二勇也唉声叹气：“谁说不是呢，从去年入冬开始码头上的船越来越少了，这样下去连挣钱的营生都要没了。”二房就他一人壮劳力，李氏养鸡鸭，玉兰刺绣贴补家用，可是长宁在读书习字，笔墨纸砚花费不小，家中只有四两不到的存银。

　　林三勇也眉头紧锁地坐在一边，三房因为岁安养猪，加之自己做货郎，现在家里还有二十五两。而两个哥哥家这几年连续娶亲嫁女的确实花了不少银钱，自家应是比两个哥哥宽裕些。

　　林老头手指磕了磕桌子，声音苍老而沉重：“都少说两句。骂有啥用？现在是想想，往后这日子，该怎么过？这税，秋收后会不会再来一次？下次，咱们拿什么交？家里的现银还够吗？”他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上。

　　林四勇环视一圈，看到家人脸上的沉重，知道必须拿出主意了。他沉声道：“爹，哥哥们。朝廷如此疯狂加税，北边战事定然吃紧，往后只会一年比一年难！今天村里砸锅卖铁凑够了夏税，秋税呢？明年呢？”

　　林大勇愁眉苦脸：“那……那还能咋办？总不能抗税吧？”

　　“不是抗税，是自救！”林四勇斩钉截铁，“接下来的形势会越来越紧张，如果继续下去，村民们也会疯狂。从明天起，咱们立刻动手，挖更深、更隐蔽的地窖！家里但凡还能省出点粮食、盐、布匹，甚至好点的铁器农具，都藏起来。记住，露富就是招祸，接下来我们就跟村里大部分人家一样。”

　　“行，我们几个再把地窖挖深一些。”林大勇咬牙道。

　　林岁安举起手，“爷爷，四叔，我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惊人，但请你们务必信我。”

　　林岁安眼神清澈却坚定，“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感觉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光靠大舅母训练我们几个恐怕不够。咱们家，从爷爷和陈爷爷，到伯父、伯母，再到路生所有人都该动起来。不是都要练成武林高手，但至少要身体强健，跑得快，听得懂指令，遇到事知道往哪里躲、怎么互相照应。”

　　自从知道契丹兵败，林岁安就没有侥幸心理了。

　　林老爷子看着小孙女严肃的小脸，又想起她之前的种种不凡，沉吟不语。

　　林四勇则若有所思：“岁安，你的意思是……全民皆兵？”

　　“不全是兵，是全民皆能自保。”林岁安纠正道，“比如，伯母们可以练练怎么快速收拾细软；长宁、明远也要学点拳脚、学跟着大人跑；玉兰姐、招娣姐和来娣姐也要学点防身术，还要兼顾着帮忙大人紧急躲藏。每天早上，大家一起活动筋骨，哪怕只是跑跑步、伸伸胳膊腿，也是好的。身体好了，才不容易生病，遇到事才有力气跑。”

　　林四勇看向林老爷子：“爹，岁安考虑得长远。乱世之中，老弱妇孺最易遭殃。若我们家每个人都能有点应对之力，生存的机会就大得多。”

　　林老爷子最终重重一点头：“好！就听岁安的！从明儿起，所有人，只要还能动弹的，都给我早起练起来！为了全家好，谁也不准偷懒！”

　　“成！”林大勇重重一拍大腿。

　　“就这么干！”林三勇也下了决心。

　　林岁安又开口：“还有光有粮食还不够。乱世之中，伤病难免，药材甚至比粮食还金贵。我和大哥、二哥都认得草药，我会炮制，我们得多囤药材。金疮药、止血粉、治疗风寒腹泻的成药，越多越好。”

　　田桂花有点担心，虽然他们仨经常进山采药，但是听闺女这话头是要进更深的深山：“进太深的深山，是不是很危险。”

　　福安立刻挺起胸膛：“娘！我们现在对那后山熟悉得很，一旦有不对劲的声音，我们仨就立马跑了，不会硬上的。”

　　福平也连忙点头：“娘，放心。”

　　林岁安安抚道：“娘，您别担心。我们不会贸然太深入。而且，下次进山，我想请大舅母陪我们一起去。有大舅母在，即使遇上老虎，我们也不是没胜算的。”

　　田桂花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大舅母准乐意，不过你们一定不能太深入。”看到三个子女点头保证，她才放心下来。

　　林岁安看了看家人，顿了顿：“还有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或许只有往深山里躲，才有一线生机。到时候我们几人去山上找个能安置的地方。”她担心到时候金兵会杀来长兴县，箬溪村有一条直通码头的路，不得不防。

　　林四勇沉吟片刻：“岁安思虑得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熟悉山势，寻找退路，确有必要。”

　　林老爷子最终重重一点头：“好！从明儿起，所有人，只要还能动弹的，都给我早起练起来！为了全家好，谁也不准偷懒。家里该藏的东西都给藏好了，在外村里人怎么做，我们就跟着学。”

　　一场秘密的家庭总动员开始了。林家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悄然高速运转起来。王氏每天早上带着所有人在院子里锻炼、跑跳，妇孺演练应对躲藏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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