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0章 放手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下午。

　　林汐为了寻找复古花纹的灵感，去了米兰一家以收藏旧版图书和版画闻名的私人图书馆。

　　就在她专心临摹一本十九世纪植物图鉴时，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这幅矢车菊的版画，线条很特别。”

　　林汐笔尖一顿，抬起头，看到了顾承煜。

　　他穿着休闲的衬衫和长裤，少了平日的商界大佬气场，多了几分儒雅。

　　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建筑史，看起来像是恰好也在这里查阅资料。

　　这是自那个雨夜后，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

　　林汐的心跳的有点快。

　　“嗯，”她低下头，继续勾勒线条，声音很轻，“它的叶脉处理方式，和常见的不同。”

　　顾承煜没有靠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目光落在她手下的画纸上说道：“我记得你以前画设计稿时，也喜欢研究这些细节……”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瞬间勾起林汐无数和他的回忆。

　　那些一起窝在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她画图，他看文件，偶尔交流几句的宁静夜晚。

　　林汐没有接话，但也没有表现出抗拒。

　　顾承煜鼓起勇气，指了指阅览室的沙发区：“我那边有位置，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这里的手冲咖啡还不错……”他补充道，“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

　　林汐沉默了片刻。

　　就在顾承煜以为她会拒绝时，她合上了图鉴，站起身，“好。”

　　一个字，让顾承煜心情变得雀跃。

　　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引着她走向沙发区。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在桌面上。

　　两人对坐在舒适的沙发里，中间隔着一张小圆桌，咖啡的香气袅袅升起。

　　气氛有些微妙。

　　“工作还顺利吗？”顾承煜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还好。瓦伦蒂大师要求很严，但能学到很多东西。”林汐搅拌着咖啡，目光落在表面的奶泡。

　　“那就好。”顾承煜顿了顿，再次开口，“我看了你的结业设计图。”

　　林汐抬头看他，眼中带着惊讶和戒备。

　　顾承煜立刻解释，“我不是故意探查，只是想了解你这几个月在做什么。”

　　他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多年来积攒的词汇，想找个合适的话题比他在商业谈判的时候，还要艰难。

　　“我以前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你的设计对你意味着什么……”

　　不是道歉，不是乞求，而是一种迟来的理解。

　　它精准地触动了林汐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迅速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顾承煜看到她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忍不住想将她拥入怀中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将桌上的纸巾盒轻轻推到她手边。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

　　许久，林汐才平复了心情，用纸巾按了按眼角，声音略带鼻音：“都过去了。”

　　这句话，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顾承煜深深地看着她，不敢轻易接话。

　　他知道，“过去了”不代表“原谅了”，更不代表“可以回到从前”。

　　“我订了后天回国的机票。”他忽然说道，声音平静。

　　林汐惊讶地看向他。

　　顾承煜迎着她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偏执和疯狂，只剩下沉淀下来温柔与坚定：“公司有些事情必须我回去处理，而且……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和空间。我在这里，对你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他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逼你。你留在米兰，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回国，处理好我那边所有的问题，等你……等你觉得哪天，或许可以试着……重新认识我的时候……”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将选择权，毫无保留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林汐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虔诚的等待，心脏被巨大的酸涩充满。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最终什么也没说。

　　咖啡馆外，米兰的阳光依旧明媚。

　　窗内的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却仿佛身处两个即将再次分离的世界。

　　但这次的分离，不再充斥着绝望和疯狂，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关于他们未来未完成的约定。

　　顾承煜走了，就像他来时一样悄然。

　　他的离开，抽走了林汐周围一层无形的压力。

　　空气重新变得自由，却也带上了一丝迷茫。

　　她站在公寓的窗前，看着那辆黑色轿车彻底消失在米兰的街角，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落寞。

　　他留下了那句话-“等你觉得哪天，或许可以试着重新认识我的时候。”

　　这不是承诺，不是保证，而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开放未来。

　　它卸下了林汐必须立刻回应的重担，也让她第一次真正开始思考，剥离了过往的伤痛与纠缠，她和他之间，是否还存在新的可能。

　　没有了顾承煜在远处的凝视，林汐将全部身心再次投入到瓦伦蒂工作室的新项目中。

　　林汐在为和米兰斯卡拉歌剧院合作的项目做准备，为新版《蝴蝶夫人》设计一系列具有东方韵味又符合现代审美的珠宝配饰。

　　题材的敏感与情感的浓烈，对设计师是巨大的挑战。

　　林汐几乎住在了工作室。

　　她查阅大量资料，研究江户时代的服饰纹样，揣摩巧桑桑这个角色的悲剧内核与坚韧精神。

　　她的设计稿一改再改，有时为了一个线条的弧度，会反复琢磨到深夜。

　　瓦伦蒂大师看着她废寝忘食的样子，严厉的目光中偶尔会闪过一丝赞赏。

　　这个东方女孩身上有种罕见的执着和悟性。

　　在这个过程中，林汐发现自己对悲剧美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她的设计里，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一种在命运重压下依然保持尊严的光芒。

　　偶尔在深夜疲惫时，她会想起顾承煜最后那句关于“破碎之处，亦可生光”的话。

　　这句话，奇异地与她当下的创作产生了共鸣。

　　她不再回避内心的伤痕，而是开始学着像对待设计素材一样，去审视和理解她曾经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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