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番外】修仙传．十一

　　本章相夷病弱预警，接受者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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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始终都没有被完全遮盖。

　　黑色长刀轰然落下，从地面却爆发出另外一道不可忽视的银光。光芒呈盾状，勉强挡下这一击后瞬间溃散，星星点点却又聚在了一起，凝聚成了一柄长剑，落入主人手中。

　　李相夷醒了。

　　他面色还是有些泛白，但持剑的手却极稳，立于众人跟前，剑光分毫不动。他直指夜空中那道人影，声音极冷，有些沙哑，但却一字一句地真切传入了众人耳中：“滚出来。”

　　“肖紫衿”似乎愣在了原地，许久都没说话。

　　李相夷耐心告罄，霜华剑身银光大盛，他反手一挥，一如那日异象般的霜色长虹狠狠劈出，直冲那空中人影！

　　黑气迅速聚拢，为主人挡下了这一击。半空中，“肖紫衿”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下来，忽然扯了扯嘴角：“一个还没成熟的小花苞，我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话落，剑出，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李相夷提了一口气，调动经脉中剩余不多的灵气奋起反击。

　　天地灵宝会从世界中缓慢抽取灵气壮大自身，但这段时间他昏迷时所聚集的灵气都被用来驱散本体上依附的诅咒了。余下的为数不多的灵气，也只勉强供他能应敌。

　　那镜中倒映出的是李相夷本体，是过去时间的一瞬映像。那镜子封印了这段几乎是一刹那的时间，随后，“诅咒”蔓延而上。

　　这一点直接作用于他脆弱本体上的“诅咒”，虽然没有直接对李相夷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却驱散了他一身灵气。把李相夷打回了一个刚刚接触修仙的门外汉，虽然功法和气力仍在，但能供他用的力量却少得可怜。

　　激战过后，小院已经被夷为平地，附近几乎都没有幸免。

　　漆黑夜色下，唯一还站着的人只有底下那只着单薄里衣的少年。

　　夜空中，黑色铡刀再次落下。

　　李李相夷已经榨干了经脉和丹田中仅存的灵气，他深吸一口，唇角溢出几缕金色血迹，剑身上再度覆上的霜华威力骤减，一剑再度挥出，却没有冲破天上来犯，柔和的银光洒洒落下，化为一道几近透明的屏障，只能勉强护住周围众人。

　　而他自己，则完全暴露在了那锋利的铡刀之下！

　　“门主！！”

　　“门主——李相夷！！”

　　身后是撕心裂肺的呼喊，石水被乔婉娩和纪汉佛死死勒住了腰，拼命阻止她不能往前踏出霜华凝聚而成的保护范围。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见那道孤独矗立在原地的少年，被黑色铡刀瞬间吞没了身影！

　　下一刻，巨大的漆黑铡刀似乎是撞击在了什么无比坚硬的东西上，发出了一声清脆且刺耳的巨大开裂声。

　　一点不可忽视的，在黑夜下格外明显，几乎能将整个铡刀点燃的金光自铡刀底下突然爆开！

　　犹如夜晚骤然升起的烈日，肃清一切阴暗，直冲天际！

　　金色光束仅用一击便冲破了李相夷先前布置的结界，轻微的碎裂声后，寂静的夜晚就此打破。

　　“那……是什么！？”

　　“是神仙……神仙吗？”

　　“那是四顾门的方向！快去查！”

　　废墟瓦片之下，无人在意的银铃轻轻摇晃两下，悄悄碎开。

　　半空之上悬浮的“肖紫衿”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就被这道金光迅速包裹进了一团浮云里。铡刀在这道猛烈冲击之下荡然无存，甚至连肖紫衿身上的黑雾都驱散得一干二净，被金光包裹着，如雨滴一般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而地面之上，李相夷已经再也支撑不住，缓慢跪了下去。

　　他手中长剑慢慢化做星光散去，冲天金光也逐渐消散。烟尘缭绕之间，众人只能看见他缓慢倒下的背影。

　　院子已经无法住人了。

　　众人慌忙将人送往最近的屋舍，乔婉娩去找了医师，剩下的几位长老勉强安抚门下弟子躁动的情绪，并且下令封闭四顾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他们不知道外面的天变了什么样，现在要紧的是李相夷的状况。

　　原本已经被压下的诅咒死灰复燃，死死裹挟住莲花，将它紧紧束缚，不留一丝喘息的空间。李相夷陷入了一种半昏半醒的状态，说不出话，只能紧蹙着眉猛烈咳嗽。口鼻，甚至眼角都在往外流淌着金色血液，打湿了被褥。

　　他的血液不似常人那般难闻血腥，甚至有股令人着迷的甜香。李相夷顾不上这是在哪儿，没有灵气抑制疼痛，只能徒劳般地捂着胸口，爬伏在床榻上，任由体内血液横流。

　　他长发散落在肩膀，连发尾上都沾染不少。一双锐利的眸子在此刻却染尽了痛苦，试图从急促的呼吸中摄取哪怕一点点灵气，好让自己不那么难熬。

　　“大夫来了，让开！”

　　但即便是医师来了，也只能在李相夷身上施针，并没有什么用。

　　他仍然面露痛苦，大口大口地往外呕血，面色也越来越白，在床榻上来回翻滚，抓着被褥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都在打着哆嗦。

　　众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继续痛苦下去。

　　乔婉娩发髻散落，面颊上沾染了灰，满面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床榻边上。石水六神无主，慌乱之下只能看向她，音调颤抖得不成样子：“怎么，怎么办……？”

　　乔婉娩慢慢低头下去，张了张嘴，但发不出声音。

　　“咳咳——”

　　李相夷哆嗦着胳膊，猛地翻过了身，趴在床榻边上，又呕出了一大口血。

　　他的唇边染尽了非人的金色血液，眼眸半垂着，呼吸略微急促。一口血一半洒落在地，一半不慎打湿了云彼丘的衣摆。

　　也许是这口吐得太猛，反而使李相夷的神智清醒几分。他动作一顿，缓缓地抬起了脑袋，目光迷惘地看向周围。

　　“……”

　　李相夷张张嘴，无法聚焦的视线从周围所有人的脸上划过。纪汉佛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切地去叫他：“门主，门主？”

　　众人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全部纷纷围了上来，却没听见李相夷的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从缝隙中朝外看，最后缓缓定格在了一个位置上。

　　乔婉娩似有所感，猛地回头望去，视野中却蓦然撞进了一抹纯白的身影，和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就在此时，天边有惊雷一闪而过，几乎照亮了天空。

　　瓢泼大雨旋即倾泻而下，掩盖了吵吵嚷嚷，瞬间打湿了屋外的一切，但唯独那个人影不受丝毫影响。有人不解，随着乔婉娩的动作往外看，怔愣片刻后当即惊叫出声，引得众人齐齐转头：“那……那有人！”

　　但人影却在她眨眼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再次睁眼，来人已然近在咫尺。

　　这突然出现的人瞬间攥住了在场众人的全部心神。云彼丘下意识将手摁在了剑柄上，还没来得及说话，来人的面孔便直闯进眼中，让他愣在了原地。

　　“……李……前辈……？”

　　石水喃喃出声，但李莲花没有看她。

　　他眉眼冷峻，沉默不语，所有注意力全被床榻上那个虚弱至极的少年收去了。

　　李莲默默抬脚走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轻轻越过他们，然后坐在了李相夷身旁，伸手轻轻抚摸上了他的额头。

　　“相夷。”

　　他低垂下眼睫，叫人看不清深色，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与李相夷有八成相似，叹息道：“疼不疼？”

　　李相夷费力地梗着脖颈，朝他看了过去。

　　他的眼眶骤然红起，眼角泪花一点点涌现出来，混着金色血液蜿蜒淌下。紧接着，他一点点撑动着胳膊，朝李莲花慢慢挪了过去，最后动作脱力，一下砸进了他的怀里，将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试图躲进仙客怀中。

　　他与仙客的本体同宗同源，能轻易闻到仙客身上外人无法觉察的莲花清香。李莲花沉默着把人揽进怀，任由李相夷在自己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睛，细嗅着熟悉的味道。

　　“……师……师尊……”

　　李相夷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细小，带着一点点哭腔，仿佛受了莫大委屈，没了法子，只能埋首在别人怀里，求得一丝慰藉：“……师尊……”

　　李莲花嗯了一声，抬手摸他发顶。

　　李相夷只穿了薄薄一层里衣，袖口开了，沾染了灰土和金血的衣料慢慢滑落，露出一截纯白的腕子。他的手攀附上李莲花肩头，却没力气抓紧，只能任由胳膊一点点往下垂落，最后徒劳地用指尖扣住他的衣襟。

　　李相夷的掌心开始往外渗血。

　　金血在仙客纯白的衣料上晕染开，他的声音更虚弱了，别人几乎没法听见。

　　但李莲花却每一个字都听的真切。

　　他在喊疼。

　　疼，好疼啊，李莲花。

　　被呼唤的仙客闭上了眼，收紧了手臂，将人完全扣在怀里。

　　忽然，众人听见他开了口：“师尊带你回家。”

　　李莲花一手抱他入怀，另一只抚着他发顶的手开始往下。顺着他的脊背缓慢滑动。

　　他抚过的地方开始变得透明，散发出点点琉璃色的碎屑。

　　周围几乎连呼吸声都停了，众人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奇幻又瑰丽的一幕。李相夷的身体从头到尾开始缓慢消失，最后只在仙人怀里留下了一朵病恹恹的莲花骨朵。

　　花苞嫩生生的，上面却萦绕着一股让人看了就不舒服的黑气。仙客低垂下眼睫，没有动作，却听身侧忽然有人颤着声开了口，道：“……李……前辈……？”

　　李莲花转动眼眸，瞥向她。

　　他神情淡漠，无悲无喜。唇角轻抿着，漠然看向乔婉娩，听她继续道：“您……您能救他吗？”

　　李莲花沉默不语，只是忽然抬头，目光穿过众人，直直望向屋子里角落，那被人从外面一并带回来的肖紫衿。

　　他轻轻站起身，手心里护着花苞，慢慢抬脚走了过去。食指微微一动，紧闭双眼的肖紫衿手心里便迸射出亮光，两面镜子从他掌心飞出，悬在李莲花跟前。

　　他抬手，在镜子面前屈指轻轻一弹，镜子瞬间碎裂，化作了飞灰而去。

　　与此同时，那抹在花苞上缠身，不愿离去的黑气也随之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李莲花瞥下眼眸，抬手打了个响指，肖紫衿便悠悠转醒，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猛地从榻上弹起，惊叫了一声，哆嗦着双手在身体上下左右乱摸了起来，急促地喘着粗气，似乎非常后怕。

　　李莲花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眸中刮过一道金光。

　　“噗——”

　　下一刻，肖紫衿被他打出了门外，狠狠摔在了残瓦碎石上，咳出了一口鲜血。

　　风雨呜呜刮送着，仙客轻轻抬手，接住了屋檐下滴落的雨水。水珠在他掌心缓慢拉长，李莲花抬手轻甩，掌中便已经握上了一柄银色长剑。与李相夷用霜凝聚出来的不同，他的剑上寒气更盛，银中带碧。剑尖上甚至隐约透着一点猩红。

　　李莲花缓慢抬手，垂落的衣摆无风自动，他走进了雨中，但没有水敢打湿仙客的衣袍。他这番姿态堪称悠闲，但寒气却从剑上不断迸发，直至笼罩了整个四顾门。

　　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已经结成了霜，砸在了地上。

　　肖紫衿被寒气冲得瑟瑟发抖，身体本能感知到了危险。他的求生本能疯狂叫嚣，却逃不出这方寸之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与李相夷八分相似的面孔慢慢靠近自己，犹如一场迟来的代行审判。

　　“我是仙，我不杀人。”

　　李莲花缓缓抬起长剑，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手的。但当他动作止住时，剑尖已经割破了肖紫衿的眉心，从他的额头中心取了一滴凝固的血出来。

　　下一刻，庞大的黑气疯狂舞动，在他体内狂吼着拉扯，试图脱离仙客的掌控，有些还妄想冲到仙客跟前，与他同归于尽。

　　但李莲花只是轻飘飘地抬了抬眼。

　　他甚至连剑都没有动过，只一个眼神，便将黑气尽数杀灭，像是墨迹被人用一瓢深井水彻底冲干一样，消失在空中，再不见踪影。

　　血珠子在仙客剑上颤动两下，顺着剑身滑落，最后落入他掌中。李莲花轻轻颔首，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坐在雨里茫然狼狈的肖紫衿，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盖过雨声：“你害我徒儿至此，我取你一滴精血。”

　　一滴精血，二十年寿元。

　　“至此，两清。”

　　雨在这时蓦然停了。

　　被寒气裹挟的众人终于感到了空气中飘进来的一丝温暖。乔婉娩挤出人群，怔怔抬头望去，院中却只剩呆愣在原地的肖紫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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