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杏影做了一场噩梦

　　望京楼 子时三刻 风利如刀

　　铜壶滴漏第三声，皇上提剑登楼。

　　擒龙剑背在身后，剑尖拖过青砖，一路溅出幽蓝火星。

　　沈氏披发立在女墙边，雪色中衣被夜风鼓起，像一面残破的帆。

　　她左腕缠着白绫，末端系一只小小羊脂玉匣——匣缝里透出清冽异香，正是天山雪莲。

　　“皇上，再近一步，臣妾便带它一起坠楼。”

　　她声音沙哑，却带着笑，金簪抵住自己咽喉，血珠已凝成一粒朱砂。

　　皇上停在三步外，擒龙剑缓缓出鞘半寸，寒光映着他眼底血丝。

　　“放人，放药，朕留你全尸。”

　　沈氏低低笑出声，目光越过他，望向楼口——

　　那里，皇后抱着杏影，被两名锦衣卫押着，跪坐在地。

　　孩子脸色青白，睫毛上结着细碎霜花，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皇上的心。

　　“全尸？”沈氏摇头，“臣妾要的是活路。”

　　她抬手，玉匣悬出女墙，冷风灌入，匣盖“嗒”一声掀开，雪莲半瓣被风撕起，像雪片飞向黑夜。

　　皇上瞳孔骤缩，擒龙剑“锵”地完全出鞘。

　　“条件！”

　　“三声之内，陛下亲手写下罪己诏——”

　　沈氏伸出一根手指，

　　“，承认先太子之死，是你借我沈氏之手鸩杀；”

　　第二根手指，

　　“，昭告天下，复我沈氏兵权，册我为摄政王；”

　　第三根手指，

　　“，立杏影为皇太女，此生不得传位于他人。”

　　她每说一句，皇后便抱紧杏影一分，泪落在孩子嘴角，咸得孩子微微睁眼——

　　“……额娘……冷……”

　　细若游丝，却像刀扎进皇上背脊。

　　“一——”沈氏开始数。

　　皇上握剑的手背迸起青筋，剑锋微侧，映出他扭曲的影子。

　　“二——”

　　沈氏手腕再倾，玉匣又滑出三分，雪莲摇摇欲坠。

　　就在“三”字将出未出之际——

　　“沈妃娘娘！”

　　脆生生的童音突然划破夜空。

　　众人猛地低头。

　　只见杏影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皇后怀里挣出半具小身子，颤颤巍巍伸出右手——

　　她掌心摊开，一枚盘金纽扣静静躺着，正是皇上方才落在血污里的那颗。

　　“沈妃……别杀我……”

　　孩子声音轻得像猫，却带着哭腔，

　　“我把皇阿玛的扣子给你……你拿它换我的命，好不好？”

　　那一瞬，万人之上、杀伐决断的君王，眼底轰然崩塌。

　　沈氏亦怔住，金簪离喉半寸，血珠却顺着颈窝滚进衣领。

　　皇上趁机向前一步，擒龙剑横掠——

　　“唰！”

　　剑光劈开夜风，却未斩向沈氏，而是挑向白绫。

　　绫断，玉匣脱手。

　　沈氏惊觉，反手去抓，却只抓住一缕冷风。

　　玉匣坠向楼外。

　　“不——！”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是沈氏凄厉的嘶喊。

　　一道是杏影虚弱的呜咽：“皇阿玛……救……”

　　皇上纵身扑出女墙，左臂一探，生生抓住玉匣；右臂擒龙剑插入砖缝，火星四溅，止住了他半边身子悬空的跌势。

　　风卷龙袍，猎猎作响。

　　他回头，血丝纵横的眼里映出女儿的小脸——

　　杏影被皇后死死搂住，正努力抬起手，似想抓住他。

　　“皇阿玛……别掉下去……”

　　皇上喉头滚动，竟笑了一下，哑得不成调：

　　“朕……还没给女儿赔命，怎敢先死。”

　　他借剑力翻回墙头，单膝落地，掌心托着完好无损的玉匣。

　　沈氏却在这时发出一声凄厉长笑，猛地转身，扑向另一侧女墙——

　　“沈家既无活路，臣妾便带真相一起死！”

　　“拦住她！”

　　锦衣卫蜂拥而上。

　　却已来不及。

　　沈氏衣袂飘飞，像断线纸鸢坠向黑暗。

　　最后一刻，她回头，目光穿过人墙，落在杏影脸上——

　　那眼神复杂至极，似恨，似悔，又似羡慕。

　　“小丫头……你赢了……”

　　风声吞没了她余下的话，也吞没了她坠地的闷响。

　　皇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荒原。

　　他提剑起身，走到皇后与杏影面前，缓缓蹲下。

　　雪莲玉匣被打开，清冷香气漫开，像雪落火海。

　　皇上用指腹蘸了一点雪粉，轻轻抹在杏影青紫的唇角。

　　“宝贝，再撑一炷香……”

　　他声音低哑，却带着笑，

　　“皇阿玛……带你回家。”

　　杏影眨了眨眼，小指再次勾住他染血的指尖，气若游丝：

　　“皇阿玛……别哭……”

　　皇上这才惊觉，自己满脸冰凉。

　　望京楼外，战鼓忽歇。

　　长夜将尽，而天，仍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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