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老辈子这一块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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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久一愣。

  等回过神,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感动。

  而是想笑。

  “卿秋,你先看清楚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好不好?”

  迟久垂眸。

  “现在不是该说爱的时候,床上也不是说爱的地点。”

  卿秋沉默不语,按着他的手腕,低喘又沉了几分。

  迟久忽地想起多年前。

  宾客熙熙攘攘,他坐在轮椅上,待在角落里。

  台上是俊男美女,司仪起哄让新郎新娘吻一个,可卿秋躲开了。

  卿秋那样不着调的人,与他什么都试过,接个吻原本不算什么大事。

  可偏偏,卿秋躲开了。

  迟久从那时便想。

  果然,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是舍不得那个人在大庭广众下委屈的。

  是以,卿秋对他并非喜欢。

  迟久想得出神。

  他盯着泥泞之处太久,反让卿秋不好意思,将他的眼神哄到别处。

  “你再等等,等一等好不好?”

  卿秋在他耳畔道:“财产的事很快便会分割完,等那时我就带你回家。”

  迟久问:“你要娶我?”

  卿秋答:“不,我嫁给你。”

  男人微凉如玉,裁剪干净的指尖,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

  卿秋的嗓音因为模糊的低喘显得极具侵略性。

  “你不是想要卿家吗?我可以给你。

  但前提是……你要和我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迟久敷衍应好。

  卿秋轻轻地笑,捏捏他的脸颊。

  “消气了?财迷,我早知道这样肯定能哄好你。”

  迟久漫不经心,

  并非哄好,实则是他根本没把卿秋的话放在心上。

  卿家代表什么?

  富甲一方的财富,说一不二的地位。

  迟久不觉得卿秋会真的把这些让给他。

  男人嘛,一时爽快,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卿秋当年能为了争夺家财弄废他的腿,把他锁在小小的庭院内,如今自然不可能将这些东西拱手相让。

  迟久很想嗤笑一声。

  可是,他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实在是不想多生事端。

  身体有些笨重。

  迟久勉强地侧过身,勾住卿秋的脖颈,直接去亲卿秋。

  卿秋并未表现的太过开心。

  待一吻结束,卿秋垂着眸,嗓音低哑。

  “又嫌烦?听我说两句话真就叫你这么不高兴?”

  迟久一愣。

  卿秋擦掉他眉间细汗,抱着他,抵着他。

  嗓音无奈。

  “你总这样,一觉得无聊,一觉得无趣,就要来亲我,我说的话真就那样寡淡无味,真就那样惹你厌烦?”

  卿秋嗓音幽幽,带着些埋怨。

  迟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还以为卿秋不会发现,那些精虫上脑的男人总是无心顾及太多。

  可卿秋不同。

  他身上有一种魔力,能洞穿他的一切算计,心机,和藏在冰层下的那点阴暗。

  他在卿秋面前明明永远无所遁形。

  偏偏,卿秋每每总要到最后才说出来,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

  迟久收回思绪,语带哽咽。

  “我讨厌你。”

  卿秋嗯了一声,吻了吻他。

  “我喜欢你。”

  ……

  大概天还没亮的时候,在迟久的再三催促下,卿秋起身离开。

  迟久是怕天亮后他的秘密会暴露。

  而卿秋忍了许久,寺庙里的假和尚有时尚会去找姑子私相授受,他却是实打实地素了多年。

  他不想许久。

  只是怀中人脸色苍白,枯瘦的身躯干得像一把柴,他怕一不小心把人给弄散架。

  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卿秋起身离开。

  迟久本该倒头就睡。

  他累得要命,但临了,还是爬上轮椅锁了门。

  “你爽也爽了,今夜不要再过来,我很讨厌你。”

  迟久着重强调那个“很”字。

  卿秋的声音,混着潺潺水声,自浴室那传来。

  “我的衣服……”

  迟久转过去,拎起被他弄皱的西装,丢了出去。

  “砰——”

  震天一声响,迟久狠狠把门拍上,表达完自己的立场,才又回房间里去休息。

  卿秋的笑声浅浅响起。

  抵着唇,被他那样轻慢对待,却还能笑出声。

  真是个怪人。

  迟久在睡前,迷迷糊糊地想。

  ……

  次日,天亮时,一切都恢复往昔。

  迟久想睡觉。

  可这一日,原先很有分寸的卿秋,却来敲了他的门。

  迟久不爽地睁眼。

  推开门,外头,卿秋笑眼看他。

  “要出去吗?”

  迟久沉默不语。

  近日来,卿秋为照顾他两班倒,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连轴转。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浅浅细纹慢慢出现在眼尾,让人知晓卿秋大抵是真的上了年纪。

  但才一夜,卿秋又满血复活,那张脸堪称妖孽。

  迟久捂着胸口很担心。

  “卿秋,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吸了我的精气?”

  卿秋失笑。

  “你少看些鬼故事,出不出去?”

  卿秋透过门缝看他。

  迟久摇头,又将自己卷进被子,讲起话来懒洋洋的。

  “不要。”

  迟久回了一句,呼吸声渐渐平稳,快要就这么睡着时。

  卿秋又开口。

  “你总这样,哪天和底下那张床长到一起了可怎么办?”

  净说些不中听的。

  迟久蒙住脑袋,不理睬,卿秋话里的笑意渐渐淡了。

  “莫非你昨夜并非是原谅我的意思?”

  平稳的呼吸声响起。

  卿秋看进去,发现里面的人早就睡着,睡时用被子把自己裹成宽宽肥肥的一条。

  脸藏在最里面,生怕被他偷看。

  ……

  迟久的确没有要原谅卿秋的意思,不过就最后几日了,他不想和卿秋闹太僵。

  夜晚卿秋敲门三声,迟久便会睡眼惺忪地去开门,随便卿秋进来弄他。

  不过也就这样。

  至于白天?迟久和卿秋不交流,他几乎总在贪睡。

  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卿秋问他怎么了,迟久却总是不回答。

  卿秋一开始还迁就他,但后来,或许是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和缓了,卿秋开始得寸进尺。

  “再过半月会有一位西洋的名医过来,我已经约了时间,他届时会为你诊治。”

  迟久原本要气卿秋的自作主张。

  可一听时间,医生来的时候,他大抵早就走了。

  迟久便歇了争辩的心思,缩进被子,含糊不清道:

  “随你。”

  卿秋也松了口气,还以为要做很多心理准备。

  一阵沉默。

  最近他们之间总是这样,简单的一问一答,或多问多答结束,就会陷入漫长难捱的沉默。

  这次卿秋先开口。

  “家里的账目出了些问题,都家那边有内奸作祟,我今日可能要回去一趟。”

  迟久没动静,卿秋先解释。

  “用不了太久,至多半日,我会晚上便会回来见你。”

  迟久“哦”了一声。

  开口时,多日来,他第一次这样的和颜悦色。

  “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卿秋一愣。

  原本总没个好脸色的人轻声细语,卿秋抵着唇笑,原本的紧张一扫而空。

  “你其实舍不得我,希望我早去早归对吗?”

  里面没了声音。

  卿秋自动将话补成自己想听的,尾音都罕见带着轻快。

  “我定会早去早回。”

  随后,迟久听见老徐的声音。

  对方在卿秋耳边说了些什么,语气严肃,在催卿秋。

  卿秋终于不再逗留。

  他分得清轻重急缓,草草留下一句“会尽快回来”,便匆匆离开。

  迟久渐渐放松下来。

  他知道,此去一别,他和卿秋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了。

  “都家”。

  从听到这两个字开始,迟久就明白,都舒已经开始动手了。

  交易即将完成。

  卿秋离开,都舒拿到东西后暂时顾不上他,便是他逃跑的最佳时机。

  迟久哼起小曲。

  此刻,他的心情惬意,直到半小时后。

  ……

  都舒的人如约而至。

  为首的,是都家最好的医生,专攻女子方面。

  迟久怕得面色惨白。

  “你们……要把这东西用在我身上?”

  迟久一边说,一边往后挪,床单都被他蹬出褶。

  他现在后悔了。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该犹豫,尽早离开最好。

  可医生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几个助手按住他的四肢,迟久像翻着肚皮的青蛙,动弹不得。

  医生推着手术车上前。

  电锯,刀子,和剪刀。

  这些本该出现在恐怖片里的东西,此刻干净整洁地摆在迟久面前。

  医生淡定地戴上无菌手套。

  语气冷漠。

  “您的体质特殊,如果不这样,您会和体内的肉一起烂掉。”

  迟久喘着粗气,知道摆脱不了,惨白着脸闭上眼睛。

  ……

  经历过被人踩在脚下踢打,当众掌嘴,被像打牛丸一样拍断膝骨。

  迟久原以为,在这世上,他应该不会再有惧怕的东西。

  事实是他猜错了。

  不是开膛破肚,胜似开膛破肚的痛苦,让迟久一瞬间觉得——

  要是他死得能再早些就好了。

  要是他胎死腹中,从未出生,便也不用经历这些痛苦。

  麻药并不纯粹。

  痛苦明明短暂却又漫长,于经验丰富的医生而言不过短短一瞬的事,于迟久来讲却如同在地狱边缘来回往复了好几次。

  迟久浑身湿透,僵硬地躺着。

  活像一具尸体。

  但此刻,在这个房里,没有人会在乎他。

  交易完成。

  医生简单地给他缝合伤口,随后迫不及待地出去,与外面的人汇合。

  “很健康……刚刚好……快去通知夫人……”

  都舒的人来了又走。

  为防止秘密泄露,看着他的,过来取东西的。

  全都是都舒的亲信,对都舒极其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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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筹备了近两年的计划,如今终于安全落地,他们兴高采烈地想快回去分享。

  于是,迟久独自一人,被遗忘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干净房间。

  那些人不在乎他疼不疼,倒是在乎卿秋会发现不对,将房间里的东西都换了遍。

  ——不对,也不算是独自一人。

  还有个瘦猴似的青年被留下,手持对讲机,防止卿秋突然回来。

  那青年抖着腿,因被留在这无聊的地方,自言自语地抱怨之时。

  一道影子斜斜落下,手里拎着块木板。

  青年惊恐地回头,还未来得及尖叫,砰的一声闷响。

  青年倒在血泊。

  谁都没想到,在经历了那么多后,迟久还能从床上站起来。

  迟久扔了木板,喘着粗气,连自己都没想到。

  降生于世的二十多年,他承受的痛苦太多,心理上的痛苦和肉体上的痛苦总是同时出现。

  耐痛力被打磨到难以形容的地步,以至于明明刚刚才经历过那种地狱般的景象,迟久此刻仍是清醒的。

  “咕咕!”

  迟久摇摇晃晃地走出宅院,外面的光亮得刺眼,一只白色的老鸽停在他面前。

  迟久伸手,任由那只垂垂老矣的白鸽停在他指尖,释然地笑了。

  宾雅妹妹的丈夫是驯鸽人,宾雅死后,这只鸽子成了他与宾雅妹妹沟通的媒介。

  整整一年啊。

  今天,终于到了他离开的时候。

  迟久在白鸽的腿上绑上纸条,接着折返回去,端出那盆还没倒掉的血水。

  身体疼得每走一步都要倒吸凉气。

  可迟久还是蹲下身,细致的,将血涂在宾雅死的地方。

  新血叠着旧血。

  血色两次叠加在这个地方,便显得更有可信度。

  最后,迟久展开信纸,留下一封为爱殉情的遗书。

  一切伪装准备就绪的同时,一个老伯推着垃圾车过来,两人彼此对视一眼。

  没有任何交流,迟久藏进垃圾车离开。

  ……

  另一边,医院内,卿啾垂眸。

  嗓音淡淡。

  “只是这样的事,居然也要我专门跑一趟?”

  医院负责人脸上堆着笑。

  “姑爷,都是自家人,何必计较什么事大事小?

  来都来了,事情也办妥了,先喝杯酒再走?”

  卿秋蹙眉。

  他收到的消息十万火急,好似他不来就会出大事,可来了才发现事情已经被解决的七七八八。

  他想走,这些人却一口一个姑爷,堆着笑非要留下他。

  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

  卿秋抬手,按着突突直跳的眉心,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他站起身,不顾别人的挽留,冷声道:

  “酒你们自己喝,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负责人脸色难看。

  正欲再说些什么,卿秋却已经起身,负责人“唉唉唉”地追过去拦。

  只是他还没追到人,老徐先跑进来,挡住卿秋去路。

  几个深呼吸,老徐苍白着脸,颤抖道:

  “迟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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