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离情别绪

　　九月初八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吴天德率领全家上下，并娄氏、卜氏母子俩，以及贾芝、刘菁、刘芹、曲非烟等人，从北平出发，一路向西。

　　刘芹和贾菌比武，两人剑术差不多，但因为薛香主的缘故，贾菌还跟随师父吴天德，兼修铁布衫、金钟罩之类横练功夫，刘芹的木剑刺到贾菌身上，让对方不痛不痒，但贾菌的木剑刺到刘芹身上时，却痛得他哇哇大哭起来。

　　这场比剑，终归还是刘芹输了。

　　按照约定，他要给贾菌做一年陪练。

　　刘正风听说后，很有些不放心，但江湖儿女，最重承诺，哪有自食其言的道理？

　　况且，吴天德一行人前往潼关，距离华山派很近，刘芹代表衡山派前去拜山，也有利于五岳剑派联盟的内部交往。

　　刘正风便干脆让女儿刘菁也一路跟随，两人路上也好有个伴。

　　吴天德曾得罪过宁府贾珍，他离开北平时，自然不敢大张旗鼓。

　　当日送行者，仅有岳父秦业，叔叔吴新登，神机营邓刚，旧邻鲍二，以及多官、灯儿夫妇俩等，寥寥几人而已。

　　因各自都有事在身，诸人也仅送到阜成门外，便依依惜别，洒泪而回了。

　　吴天德自己感觉还好，大有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之感，但他的妻子秦可卿却哭得稀里哗啦，她又是担心父亲年老体弱，身边无人照顾，又是担心父亲本性谨小慎微，怕他在官场上栽跟头。

　　吴天德劝说道，“放心吧，新买的那个丫头聪明伶俐，照顾一个老人还是没问题的。我也给曲老爷子说好了，他若是在北平，好歹看顾我那岳父几回，他已经点头同意了。”

　　又说道，“岳父大人这个工部主事之位，乃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动用了他的私人关系才升上去的。岳父大人若出了事，王子腾所请托的那位官员，怕是也要担上一个保举失察之罪，他们不会不管的。”

　　“如此甚好。”秦可卿点头说道。她心里虽然愁肠百转，但因她弟弟秦钟就在身边，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她的离情别绪。

　　此次赴任，吴天德早就规划好了行走路线，为了转移妻子的注意力，他向妻子介绍道，“我们这趟路程，先经卢沟桥出宛平城，入太行山东麓的涿州古道。过保定府后，沿拒马河南行，至定州转向西南，穿井陉关险隘，进入三晋行省。”

　　“随后在太原府稍作休整，再循汾水谷地南下，经临汾、运城，抵达黄河东岸的蒲津渡。从这里渡过黄河天险，便踏上陕西地界了。最后沿渭水北岸西行，经华阴县，即可望见潼关雄关矗立在秦岭、黄河交汇之处，至此到达目的地。”

　　秦可卿虽然也曾读书识字，但对于山川地理却了解得不多，吴天德口里蹦出来的一大串地名，她连听都没听过，也没法断定这条行走路线，是好还是不好，便说一切都听相公安排。

　　“一切都听从我的安排？”吴天德嬉笑道。他看着秦可卿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和窈窕饱满的身子，想着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忙于搬家，都连续好几天没能亲热了，一时间不由心猿意马。

　　他拍了拍她那丰腴肥臀，示意她用双手撑住木板。

　　车厢内的两个贴身丫头瑞珠和宝珠，见到这种情形后，吓得连忙各自找了一个借口，飞一般地逃出了这间车厢。

　　“你这是干什么？”秦可卿恼羞成怒道，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若是不能满足丈夫的无理要求，到时候吴天德在外面打野食怎么办？虽然白日宣淫不妥当，但真要等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再来做这一回，怕是大伙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反而情形更加不堪了。

　　倒不如趁着车队行进在土路上，噪声很大的时候，让吴天德这厮好歹发泄一回？

　　“给你一柱香时间，不行就算了。”秦可卿脸上娇艳欲滴，咬着牙说道。

　　“行行行。”吴天德喜滋滋地说道。成亲后，他还是第一次坐马车，稍微兴奋一点，也属情有可原。

　　吴天德有心在潼关猥琐发育，不仅带了家人、亲兵和仆役，也带了许多资财和行李，仅运输用的马车就有四辆之多。

　　他和秦可卿夫妇俩，以及瑞珠、宝珠两位丫头，共坐一辆车。娄氏、卜氏、晴雯、刘菁、曲非烟五人同乘一辆车。贾芝、贾芸、贾菌、秦钟、吴彩明、刘芹等六人，分成两组，每组各乘一辆车。

　　不过，贾芝、贾芸等六人，还担负有探路、驾车、护卫、守夜之职，坐在马车上的时间便不多了。

　　除此之外，吴天德还配备了好几匹马，供众人骑乘。

　　因此，这一行人的速度很快，当天下午就抵达了宛平城外。

　　本来，吴天德作为秩从六品的基层武官，是有资格入住附近驿站的。但因宛平属于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有许多贵人，吴天德根本没资格和人家抢，更怕发生冲撞；

　　二来，他的身边扈从人员太多，明显超出了驿站接待的规制，若是被人告发，就有些因小失大了。

　　还不如入住城内客栈，虽说须得花上一两吊钱，但服务态度更好，能吃上热乎乎的可口饭菜。

　　“大家再坚持一下，听说城内悦来客栈的酱牛肉做得不错，待会儿我在那里请你们吃大餐。”吴天德给众人打气道。

　　“好嘞。”众人欢呼道。

　　夕阳西下，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悦来客栈”的幌子终于在众人眼中清晰起来。

　　吴天德一行人走了整整一个下午，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此刻望见这方落脚点，个个都松了口气，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几分。

　　“店家，上好酒好菜！”刚一落座，吴天德便粗声喊道，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浸透了胸前的衣襟。众人纷纷附和，催促着店小二快些上菜。

　　不多时，几盘热气腾腾的菜肴便端了上来，有肥嫩的红烧肉，清香的炒青菜，还有一大盆浓郁的鸡汤。

　　众人早已饥肠辘辘，哪里还顾得上斯文，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碗筷碰撞声、咀嚼声此起彼伏，颇有几分风卷残云的架势。

　　唯独贾芝，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扒拉了两口米饭，便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嘟囔着：“今天这菜怎么没什么胃口。”

　　说着，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咳嗽起来，“咳咳……噎着了噎着了。”

　　旁边的人正忙着吃饭，谁也没心思细究他的异样，只当他是路上累着了。

　　“我说芝兄弟，你快吃点垫垫肚子，不然晚上该饿了。”同伴贾芸含糊地劝了一句，便又埋头吃了起来。

　　贾芝笑了笑，趁机将桌上剩下的两个馒头和一小坨酱牛肉，用油纸包好，揣进了怀里，低声说道：“不了不了，我实在吃不下，这些留着等会儿再吃吧。”

　　众人只顾着填饱肚子，想着吃完后早些回房休息，恢复体力，便没有再关注他。

　　贾芝见状，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客栈大门。

　　客栈外的街角，阴影处站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正是焦雅。她穿着一身素色布裙，头发简单挽起，见贾芝出来，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欣喜，快步迎了上去。

　　“阿芝，你可算出来了。”焦雅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委屈。

　　贾芝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道：“让你久等了，里面人多眼杂，我不好出来太早。”

　　他将怀里的馒头和酱牛肉塞到焦雅手中，“快吃吧，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焦雅接过食物，眼眶微微一红。上次焦福、焦贵兄弟俩结婚时，两人便已暗生情愫，冲破礼教束缚私定了终身。

　　此次贾芝决定随吴天德前往潼关发展，焦雅便毫不犹豫地一路跟了过来。她身上并非没有银子，只是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而且财不露白，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阿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啊？”焦雅咬了一口馒头，含糊不清地问道。

　　贾芝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再等等。现在离北平太近，容易被家里人发现。等再过两三天，我们走得远了，我就找机会跟吴千总说一说，争取让你留下来，在潼关安个家。”

　　“嗯。”焦雅乖巧地点点头，靠在贾芝的肩上。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吃糠咽菜，她也心甘情愿，总好过被家里人逼着，给津门那位年已近百的范老画师做小妾。

　　两人躲在墙角的阴暗处，相互依偎着，低声说着情话，气氛渐渐暧昧起来。贾芝心中一动，看着四周无人，便想拉着焦雅找一处僻静的小树林，再续温存。

　　可就在这时，墙角另一边突然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寂静的夜晚，却显得格外清晰。

　　“这次几位庄头在宛平城里相聚，可定下了什么章程没有？”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问道。

　　另一个人叹了口气，回答道：“哎，事情没说成。”

　　“怎么回事？这不是对大家都有利吗？”

　　“还不是因为宁国府的那个庄头乌进孝不给力？我们大伙儿本来都说好了，就以今年风雨不调为借口，把上交给主家的份额，按照往年的标准再减少一半。可乌庄头却说，宁府里的珍老爷，今年和神机营作对吃了亏，府里本来就亏空不少，最近又打算给潼关卫指挥佥事石光珠送银子，好打压一个什么人，所以对他盯得特别紧，说他今年要是不送来一万两银子，宁府就把他这个庄头给换了。”

　　“哼，乌进孝这个没用的老货，不知道耽搁我少发了多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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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芝和焦雅的动作瞬间僵住，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警惕。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听到如此隐秘的事情。

　　庄头们相聚，统一口吻，想给主家挖坑，这真是闻所未闻啊。

　　过了一会儿，听到墙内声音小了之后，贾芝、焦雅二人，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里。

　　他们第一时间回到悦来客栈，将情况告诉了吴天德。

　　吴天德大吃一惊，他本以为潼关远离北平，贾府的权力触角延伸不到那边，结果缮国公之孙石光珠，竟然在潼关卫做指挥佥事，是吴天德顶头上司的上司，这还怎么混？

　　不过，吴天德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内中详情，那就好处理多了。

　　千里当官只为财，石光珠和贾珍的关系再好，也不可能给贾珍免费干脏活，他总得讲究一个投入产出比。

　　只要贾珍的银子一天没有送到，石光珠就不可能冒着得罪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大人的风险，给吴天德挖坑，毕竟他在明面上，还有着一个金陵王家旧仆的身份嘛。

　　想到这里，吴天德突然计从中来。

　　“你们二人私奔，影响太坏了，万一被焦家人知道了，告到了衙门，我这里还得被按上一个拐卖人口的罪名。要不这样，你们俩骑马先走，先去潼关打头阵。”吴天德建议道。

　　贾芝、焦雅二人自然乐意之至，还双双跪在地上磕了头，感谢吴天德的成人之美。

　　吴天德笑道，“也先别忙着感谢，我还有事情需要你们俩帮助哩！”

　　随后，吴天德附在贾芝的耳朵边上，嘱咐他去了潼关卫之后，一定要如此如此。

　　贾芝骇然道，“二千两银子？珍老爷怎么舍得？宫里的太监去荣宁二府打秋风，一般也就是二百两银子，便被轻易打发了。您这说法，怕是石光珠大人不会相信啊？”

　　“也是。”吴天德郁闷道，“贾珍这厮就是一个守财奴，咱们给他挖坑，是得根据他的个人性情来设计台词。这样吧，你便在潼关卫散布谣言，说珍老爷求人办事，从来不少于五百两银子的好处费，他上次给两位管家赖二和俞禄赎身，还向锦衣府官员送了几百两银子哩！”

　　贾芝应允道，“好，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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