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我输了

　　左如今前几日一直处在一种诡异的平静里。

　　她清醒的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平静，而是必然会紧接着一场狂风暴雨。

　　这会儿风雨终于来了，她也终于踏实了下来——不怕问题出现，只怕问题不出现。

　　她此刻自是不能与外人对面而谈，于是隔了道屏风问话。

　　她做了城主后，已经不似从前那般锐气外露，语气也更沉稳，但那清瘦的侧影投在屏风上，依然像一把未出鞘的剑，似乎随时可以取了对手的性命。

　　宋擎原本就被她震慑过一次，如今再次遇上这番气势，几乎已经连对抗的念头都没有了，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切。

　　关于他的经历，其实并不复杂，不过是入了隐雪崖后突然收到了多年未曾联络过的远房表弟章同玉的信。宋擎的父母已经不在，难得又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难免欣喜，很快便告假下崖与章同玉见了面。

　　令他意外的是，这位远房表弟已经谋到了一个小官职。

　　原本宋擎对于左如今手下所有的官员都十分厌恶，但这位表弟说话时温润从容，像是带着什么魔力，让人很难对他抱有敌意。

　　章同玉告诉他，自己并未辞去官职并非信服左如今，而是在这样的位置上才能有更多机会了解似风城中事，也才能从枝枝叉叉的混乱中找到缝隙救赎百姓。

　　宋擎被“救赎百姓”这四个字吸引了，开始逐渐信任章同玉，两人往来书信很快密切起来。

　　章同玉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总是让人不知不觉的信任他，愿意帮助他。甚至帮过他之后还会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极好的事。

　　令宋擎意外的是，章同玉竟然是有灵根的，虽然资质不高，但也可以慢慢学一些法术。宋擎便这样一步一步深陷进去，开始偷偷教章同玉学一些简单的法术。直到章同玉提出要学取人灵气的法术，宋擎才隐约察觉到了不妙，他再一次告假下山，暗中观察章同玉，几日后，他亲眼看到了章同玉将一个女子带到郊外，取了那女子的灵气。

　　等宋擎冲上去想要救人，已经来不及了。那女子生机全无，只这短短一会儿，便已经连体温都散尽，冰凉凉的躺在地上。

　　章同玉见到宋擎，只是惊讶了一瞬便恢复冷静。这样的时候他还没有忘记体面，含笑对他施礼，“表兄来了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让表兄见到此等场面，倒是我失礼了。”

　　他实在过分从容，从容得好像面前并不是一条人命，甚至让让宋擎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太冲动了。宋修士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便就这样被章同玉哄着离开了郊外回了家。

　　不久后，被连顾当场抓住。

　　左如今从头到尾听完了宋擎的话。她知道这位宋修士并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他简单得很，简单到当初对左培风的恨意都藏不住分毫。他话中关于章同玉的内容应该大多是真的，只不过关于他自己的部分显然撇得太干净了。

　　她冷笑一声，“据我所知，隐雪崖弟子若非公开收徒，是不可以将隐雪崖的功法外传的，你敢偷偷将法术教给章同玉，就不怕被逐出师门吗？”

　　宋擎顿了顿，“因为章同玉说，可以救百姓于水火，为了百姓，我愿意冒险一试。”

　　“可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要如何救赎百姓，单凭一句空话，就你就信了他？我知道宋修士做事一直不喜欢走脑子，但好歹你对于隐雪崖弟子的身份还是十分珍惜的，如此随意的违背隐雪崖的禁令，这可不像你的脾气。”

　　宋擎虽然早就知道她嘴毒，但这样被她审问还躲不掉被她寒碜，实在有些挂不住脸，默默咬牙不做声。

　　左如今似乎也没打算等他回答，继续道：“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事能让宋修士甘愿冒着被隐雪崖除名的风险也要去做，那应该是取我性命吧？”

　　安静的房间里，城主听到了宋擎的呼吸声似乎微微一顿。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章同玉对你说，他愿意留在我手下卖命，是为了找机会杀了我，此事正中你的下怀，所以才愿意冒险一试，我说的对吗？”

　　她看不到宋擎的脸，但屋中死一般的寂静再一次证明她说对了。

　　左如今苦笑，“章同玉告诉你，杀我的办法与灵气有关，而你们隐雪崖弟子最近一直在各方寻找灵气，我又偏巧与你们大师兄连顾关系匪浅，这桩桩件件联系到一起，让你没法不相信他说的话。你以为，只要你把取灵的法术交给他，而他在仪典上有机会靠近我，便可以彻底取我的性命了。”

　　她说了这许多话，宋擎一句也没有反驳。又片刻沉默之后，他喉咙里流出一点苦笑声，“你不是早就说等着我来杀你吗？现在我输了，我认。”

　　随着最后一个“认”字的话音落下去，左如今听到屏风外疾风骤起，紧接着似有锐气冲破她面前的屏风。

　　左如今并不慌张，稳稳闪身朝旁边让了两步。与此同时，她听到有人闪身挡在她面前。

　　那人周身散着温暖的灵气，不用想也知道是连顾。

　　连顾合指点在宋擎额间，将对方的行动压制住，沉声问：“你已经害死了一条无辜的性命，还要执迷不悟吗？”

　　宋擎浑身动弹不得，眼睛却瞪得溜圆，“师兄……我已经害死了一个人，也回不了隐雪崖了，我这辈子都已经毁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她死！”

　　若不是因为局势已经如此针锋相对，连顾真想好奇问问，明明是章同玉骗了他，他却为何觉得一切错误都是因为左如今？这还讲不讲理了？

　　不过眼前这个场面，说起这些显然不合适。连顾无奈，打算把人打晕后暂押起来，毕竟今晚要审问的人还有好几个，也没必要再和这个执迷不悟的师弟浪费功夫了。

　　然而他刚打算催动灵气，却见面前的宋擎的脸突然狠狠一抽，紧接着张开嘴，一口血喷了出来。

　　连顾猝不及防被这团血雾挡了视线。趁着这个空档，宋擎竟以血染灵，拼上全部的灵气挣脱开了连顾的压制，直接飞身朝连顾身后的左如今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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