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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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七章“能换衣裳就赶紧换,别冻着了,秋夜里也怪凉的,你又身子不舒服…要不我替你回寿康宫去寻一件来?”正当澜翠一个劲儿地联想时,赵九霄突然开口。
“不必了,这也太麻烦您了,”眼见赵九霄已转过身欲回去,澜翠连忙叫住他,难免有些窘迫地说道:“一会儿定有太医和宫人过来,我托他们随意取一身宫装就好。”
“那行,你多注意身体,别吹风着凉了。”赵九霄见她坚持,便只好作罢,又不忘叮嘱道。
“我先走了,后会有期。”她点了点头,赵九霄向她一挥手,大喇喇地走了。
澜翠轻叹了口气,鼓足勇气进了庑房,果然见得进忠立在里头,她暗暗攥了拳等候他的责问。可进忠只瞟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
现如今不上不下,自己哪有闲工夫与澜翠掰扯,且万一一时气不过巴掌上了她的脸,岂不闹得难看。他忿忿地心想着,直接把头别至了另一边,一个眼神都不再给澜翠。
过了片刻,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似有板车的响动,进忠往庑房外一瞄,见孙财他们已然赶来,不必他指示,就有太监发现了草窝里的两具尸身。
他故意不去看,屏气细听孙财发话,如他所愿,孙财犹豫了一小会儿后干脆利落地出言:“要么是过世了被屋内的人搁出去的,要么是走至这里撑不住了还是咽气的,直接拖上板车一道送去化了。”
有个太监进来询问是否还有死者,庑房内并无在这段时间内过世的,所以众人沉默不答。那太监出去告知孙财后,孙财直接命令他们尽快将板车拖走。
孙财走了进来,进忠假装关心地询问他是否知道太医还要多久赶来,不曾想孙财还真知道,张口就答:“方才跑腿的太监和咱家说了,太医院里原本值夜的太医被四公主传召去府里为其急诊了,说是胎儿不好、下红不断,所以耽误不得只能连夜召人过去。现如今其他太医已在赶来的路上了,应该最多不过一两刻钟就能到齐。”
“那还真是不凑巧啊,”他佯作痛心疾首状,在屋内踱步小半圈,目光扫过众人,忽然有了主意,恳切地说道:“重伤者与安好者同处一室,不仅徒增安好者的恐惧,也不利于重伤者的恢复,不如再分一间庑房将她们区分开吧。”
“难得有一间干净整洁的空庑房暂给她们待着,咱家想着总不能让她们直接进满是灰尘的空殿阁吧,本就呛了烟呢,这一下可别更严重了…不过忠爷你放心,咱家早就派人去打扫春禧殿了,到晨间横竖拾掇好了能搬去了。”孙财拉了他出门,好声好气地对他低声道。
他一见孙财的表情就懂了,这些空殿其绝对是长期没能想得起派人洒扫。他并不揭穿,只像模像样地蒙骗孙财:“我倒也不是挑孙爷您的刺,只是刚才您没见着,和那几个焦烂了皮肉只剩一口气的人呆一起的老主子都快吓疯了呀,眼儿都直了,碍于庑房不够大,她们腿脚估计也不大好,所以躲都躲不掉。我提议将人挪出去其实就是想着别让活人给死人吓掉了魂,那几个焦烂的您想想也活不成呐,但咱们又不可能说还有气的也拖去焚了。您随便找间屋子把她们抬过去,太医来治也是治活人的惊病、心病,那半死不活的给点儿药捱到她们咽气再拖走就算够意思了。”
“说的也是,咱家叫他们就把旁边一间庑房随便扫两下,将出气多进气少的那几个挪进去。”他言之凿凿,孙财轻而易举就认可了,转身随口吩咐仍候在不远处的两个太监这么去办。
“我帮着扫一扫吧,也好更快一点,孙爷您实在辛苦了,早些回去歇下吧。”孙财打了个悠长的呵欠,他暗想必须要赶在太医来之前把这一切结束掉,所以当即边说边往旁边的庑房去。
“行,忠爷你量力而行,有他们在呢,你别太吃力。”孙财走时还与他客套,他应归应了,心里却想着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岂能量力。
他在屋里清扫,喊了那俩太监直接去抬昏迷不醒的人进来。殊不知他俩抬来一人他便会细心一观,伤情最重者他不管不顾,伤情在重者中略微偏轻的他反倒使下了阴招,悄摸一捂口鼻令其片刻就没了气息。
等太医前来时,他早已“安置”完重伤者并及时请了那两名太监回内务府。他走在宫道上,仰首望着渐明的曙光,默想着自己已将能做到的这一部分做得滴水不漏,可终究不知公主那儿是什么情形。再忧再惧现如今也是无法了,他必得回到养心殿去,若皇上问起还得想好措辞将自己这后半夜睡不着散心说得足够轻描淡写,以免被其察觉自己的目的本就不纯。
嬿婉枯坐在床上,后半夜再也未能合眼入眠,春婵在一旁陪着她,二人几乎把所有能预想到的后果都想了一遍。
余常在灼烧痉挛的焦躯深刻在她脑海中,无论如何都驱不走。哪怕她困顿异常,稍稍闭目片刻,那可怖的场面都会猝然窜出攥住她的心神,叫她彻底无法安枕。
更让她没底的是澜翠,她根本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去打听澜翠在火扑灭后经历了什么,如今又在何处。毕竟一旦有所行动,她顶着这双满是燎泡的手就会格外引人注目。
额娘轻轻推门的响动都令她霎时颤抖,惶恐难安,但额娘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今日她去景仁宫请安不必春婵伺候着。
所以额娘心里至少已模模糊糊地有了数,自己连额娘都瞒不过,进忠那一头怕是绝无可能蒙混过去了,而皇阿玛那儿她都不敢想…嬿婉怔怔地目视着前方,徐缓地呼出一口气,抖瑟着拉住春婵的手道:“春婵,咱们不能认,不能认…”
“公主,您这是后悔了?”春婵再次试探起身去为她寻治伤的药,之前她已劝过两次,可公主当时精神涣散,只说上不上药都是一样的,烫伤绝非一夕便能好转的病痛。
“不要走,坐在这儿陪陪我吧,咱们这里应该没剩下伤药,你寻不寻都是一样的,”嬿婉的笃定一言打破了她尚存的希望,见其缩身蜷回了自己身边,嬿婉平静道出:“倒也不是后悔,再来一遍我仍会烧的,只不过再也不会如此草率了,我们这分明是打了一场没准备的仗。”
其实公主并非没有准备,而是临走前精神状态就已相当不佳,微末地影响到了她的判断和发挥能力。但自己的配合也有极大的失误,且还难抑内心的胆怯,浪费了可贵的时间。春婵如此想着,悻悻地垂首,又竭力振作起来说道:“至少现如今皇上并不是一下子就查问到了永寿宫,咱们还不算完。您先不要想着可能完全不会发生的事,晚点奴婢出去打听打听澜翠到底怎么样了,也好给您安个心。”
该来的总躲不过,进忠才上值没多久,就见有内务府太监神色匆匆地赶来向皇上详细禀报了寿康宫夜起大火一事。
皇上越听眉头蹙得越紧,最后听得那太监战战兢兢地言说“不少先帝嫔妃与伺候的宫女都葬身火海了,而名录还没有整理出来”时他已是面色铁青。
“那伤者呢?在哪里医治?”皇上沉声问道。
“回万岁爷的话,”那太监吓得跪倒在地,说话都说不顺溜了,支吾道:“奴才…奴才看见未伤的主子、宫女们都暂时搬去了春禧殿,而被烧伤的…都…都殁了。”
有可能目击公主纵火的人等中确认未留活口,心下一块石头落地,进忠立在一旁虽不作声,但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了少许。
“都殁了?是什么原因?太医医治不当?还是你们不尽心?”皇上的目光似鹰隼般扫过一圈,进忠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保持着肃穆。
“不,不是奴才们和太医们的问题,是那些伤者其实全都是只剩一口气的重度烧伤,皮肉都快烧完了,根本就没能撑到太医们赶来。”那太监叩首不止。
“起来吧,也就是说,只要被烧着了就来不及救,能救的都是自个儿在没烧到之前跑出来的?”皇上沉吟了一会儿,怒气略微敛了少许。
“是,深更半夜起的火,大伙儿都在睡梦中,无论是寿康宫她们内部还是咱内务府的奴才们都没有任何防备啊!”那太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即便皇上未苛责,他还是吓得双腿直打颤。
“查明原因了吗?是哪处先起的火?”皇上将捻在手中的佛珠一甩,漫不经心地把玩了片刻。
进忠敏锐地感觉到皇上盘问归盘问,但也未必真会追究到底。
正在此时,太后的圣驾到了,进忠赶紧蹲身行礼,见得太后容色端庄威严,在两个嬷嬷的围拥下缓步向皇上走去。
“昨夜寿康宫起火,哀家也听见响动了,”太后坐至与皇上相隔一张小方桌的另一侧坐具上,绷着脸盯了一会儿那个太监,又悠悠道:“火势不小啊,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那太监骇得眼都直了,像捞救命稻草似的瞥了一眼进忠,语无伦次道:“孙公公在联络慎刑司一道探查原因了,但时间紧促,现今还没有多少眉目。奴才只知皇考余常在的卧房燃得最为严重,火极有可能就是从她那儿起的,余常在和她的两个宫女都一道殁了。其他的奴才实在不知道了,但听说昨夜进忠公公也在,万岁爷您不妨问一问他吧。”
旁人指出自己在场完全在进忠的预料之内,他闻言快步走来,跪到皇上和太后跟前。
“进忠,你为什么会在?你看见了什么?”皇上的语气暂时没有刁难的意味,他暗想着自己一贯的“品性”在关键时刻真是比什么都好使,至少皇上绝不会在头一刻就往他身上联想。
“万岁爷,奴才昨儿夜里醒了怎么也睡不着,就出去走走,没想到在逛至离内务府不远处时忽而见得有神色惊慌的慈宁宫太监来寻人灭火。奴才领他们进了内务府,通知了值夜的太监去寻管事的,然后随他们一道去了寿康宫帮忙打水救火。奴才见得寿康宫囫囵个儿全是火,汲水汲得差不多了之后奴才就随受灾的众人去了暂置的庑房,陪她们待到太医赶来差不多约是上值的时辰了,奴才回他坦稍微拾掇下就来了养心殿。”他隐去了细节,但基本没说谎,心里寻思着哪怕皇上去找内务府太监对质多半也对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并未注意到有什么异样之处?”皇上想诈他,他偏不让其如愿,微微垂首满目悯然道:“奴才见得多名先皇嫔妃哀鸣奔走,而后来在庑房内更是一片行号卧泣。奴才因她们的容状而心头一再压抑惊惶,救火时只想着尽可能让水柱冲涌得快一些,能多救上一两个人,可惜终究没能实现。”
“既然你曾在现场,那你闲时也辅助着孙财与慎刑司一起查查吧。”让他查就有转圜余地,总比只能看着干瞪眼好,他心下转喜,叩首道:“嗻,奴才一定不负万岁爷之命。”
“这太监这么年轻,怕是不合适吧?”太后忽然出言,他闻之不语,镇定地静观其变。
“而且他昨夜与孙财一样也去过火场,有了孙财就没必要多派一个他去参谋了,慎刑司也不是吃干饭的。”不待皇上考虑,太后又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平和的语气里掺了一两分轻蔑。
“皇额娘的意思是就让孙财配合慎刑司查,还是让全寿也一道去看看?”好好的差事被太后给搅掉了,他面上不显,心下已怨愤难抑,偏偏皇上又择了个更佳的人选。
“全寿是个‘老资格’了,让他附带着审查审查总是有利无弊的。内务府的事儿也多,孙财别的不成,管理内务府倒是有一套,让他一直耗在慎刑司里可谓用违其长了。”真是急转直下,进忠暗自咬牙,本还在万般庆幸公主好歹没把孙财给除了,结果不曾想太后直接堵截了他的现时唯一的突破口。
落在全寿手里就没底了,他背上冷汗直冒,又无法说任何一句表忠心之言以恳请皇上坚持遣自己或孙财查案。他抑制不住地反复回想昨夜自己或公主有无遗留下把柄,可再怎样也耐不住他本身就只知冰山一角,澜翠那一头甚至都没瞅到时机问清楚。
皇上默然不语,炯炯目光横扫在他眼帘上,令他极度地不适起来,那几个偷烤红薯的太监被杖责得血肉横飞直至瞪目吐舌气喘声渐止的场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明火在紫禁城中本就是严格限用之物,引发如此大的灾祸,甚至害去了包括不止一名先皇嫔妃在内的至少七八条人命,若是追责起来…他也不知事情怎就闹到了这般田地,但现如今说一千道一万也是无比地后悔。他只恨自己当初一念之差真就由着公主自行尝试了,哪怕他与之共同商议将事情做得更面面俱到些,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出了大事、后果悬而未决。
“也好,一会儿全寿办差回来朕就给他安排这份差事。”皇上还是应了,他痛苦地闭目一瞬,又立时恢复原先的端恭,起身退至一旁时不抱希望地快速瞧了皇上一眼。
“其实朕觉着孙财还是必不可少的,毕竟他直接目击了火势,有什么事让他帮着回忆串联也会更细致和便捷些。”皇上一言让他的希望死灰复燃,他待了半晌也不闻太后反驳,大着胆子抬眸一瞟,见她正微微颔首。
“也行,皇帝看着办就是了。”犹似棒槌砰然落下,但此刻进忠也无太大的欢喜了。毕竟就算有孙财在,他也仍要去迂回着瞒掉事由。而重中之重还是得先撬开澜翠的嘴,问清楚昨夜自她跑出寿康宫而起的全部细枝末节,这样才能去复盘还需遮些什么。
问公主似乎也是可行的,他心下自是了然,但他一来实在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二来隐隐后怕她本身就极度不愿被自己察觉纵火的行径,自己一去反倒有了兴师问罪的嫌疑。横思竖想,加之一有风吹草动他就惊疑澜翠被人拷问出了实情,偏生又得不了空,连出养心殿都难。他几乎惶恐了一日,临近下值时忐忑得两脚都险些相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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