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子辉算计

　　子辉（石水）独立于大黑宽阔如礁石的背脊之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那灼烫的纹路，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落在了那片黄沙与流沙交织的险恶之地——吞沙之喉。

　　“族长，”木梭佝偻的身影无声地滑至近前，声音干涩嘶哑，“老根…传回讯息了。”

　　子辉并未回头，只是指尖微微一顿。

　　木梭继续低声禀报，语速快而清晰：“按照你的吩咐，所有的飞头出动，已经把阿鲁不花强纳阿刺之事，传了出去，如今，风暴传开。绿血湖泊……彻底怒了。”

　　“狼骨族族长狼霸天，暴跳如雷。其声如巨石碰撞，传令荒原：暂停对狼尾族的一切攻势，集结所有巨蛙骑手，调转兵锋，直指吞沙之喉！宣称要将狼腰族的蝎子窝碾成齑粉，将阿鲁不花揪出来喂他的巨蛙！”

　　子辉眼中狼石幽芒微微一闪。

　　狼骨族，那些皮肤灰白如岩、力大无穷、以胸前骨状纹路论实力的蛮横巨人，配上其山丘般的巨蛙坐骑，一旦形成冲锋之势，确是毁灭性的力量。

　　阿鲁不花此举，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同时，”木梭的声音愈发低沉，“狼尾族那位深居简出的水婆婆，也已下令。绿血湖泊……已彻底断绝流向吞沙之喉的所有支流！一滴水也不再供给！”

　　子辉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狼尾族，掌控着失落之地珍贵的水源，居于绿血湖泊，虽以速度和诡异鞭术着称，但其真正可怕之处在于对水域和水蚺虫的控制。

　　断水……这是掐住了狼腰族的命脉。吞沙之喉环境本就酷烈，若无稳定水源，莫说大战，生存都成问题。

　　水婆婆这一手，是在逼阿鲁不花跟她结盟！

　　“阿鲁不花如何应对？”子辉的声音平静无波。

　　“沙母急令莎莎出战！点齐五千精锐女战士，皆乘沙蝎，已开出吞沙之喉。莎莎……带上了小山，以及伪装成老仆的老根。”

　　子辉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对老根传递回的、关于吞沙之喉内部错综复杂的地形、狼腰部落母系社会的结构、以及莎莎那八位同样野心勃勃、对莎莎嫉恨交加的姐妹的信息飞速流转。

　　直到此刻，通过老根更深层次的潜伏观察和巧妙刺探，子辉才彻底明晰——莎莎，并非简单的使者或头目，她竟是沙母阿鲁不花内定的下一任继承者！

　　是未来狼腰部落的“沙母”！

　　而她那八位姐妹，同为阿鲁不花的女儿，却因实力、宠爱或母族势力不及莎莎，早已积怨已久，无时无刻不盼着莎莎栽个大跟头，最好死于外敌之手！

　　“族长，我们是否……”木梭低声请示，意指趁狼腰族主力被引出，内部空虚且外患临头之际，突袭吞沙之喉。

　　子辉却缓缓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光芒：“不。传讯老根，按兵不动，只需将其所见所闻，尤其是莎莎军团的一切动向、狼骨与狼尾的部署细节，及时回报。尤其……要让小山‘听’到该听到的，‘看’到该看到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老根，引导小山，借小山之口……去给那位未来的沙母，‘出出主意’。”

　　木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再多言，躬身退下，其头颅无声飞起，融入昏暗天光，去传递那跨越遥远距离的指令。

　　子辉再次望向吞沙之喉的方向，嘴角那丝冷笑扩大。阿鲁不花，你引狼入室，却不知引来的是一条能噬主的毒蛇。

　　莎莎，你渴望功绩巩固地位，却不知你的姐妹正盼着你马失前蹄。而这混乱的局势……正合小爷我意。

　　……

　　吞沙之喉外，黄沙漫天，灼热的气流扭曲了地平线。

　　五千沙蝎女战士组成的军团，如同一片移动的暗黄色沙暴，停滞在了一片巨大的风蚀岩群之间。

　　沙蝎不安地刨动着灼热的沙地，发出沙沙的刺耳声响。战士们脸上涂着的蝎尾纹路也难掩其下的凝重与焦躁。

　　莎莎骑在她那头格外雄壮的沙蝎背上，古铜色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沙尘，眉头紧锁。

　　她身侧，小山骑着另一头沙蝎，努力保持着镇定，他身后，伪装成老木的老根则低眉顺目，仿佛已被这严酷环境和肃杀气氛吓破了胆。

　　前有狼骨族狼霸天率领的巨蛙军团正在集结，那如同小山般移动的巨蛙和其上灰白色的巨人战士，带来的压迫感足以让最勇敢的战士窒息。

　　后方，水源被狼尾族切断，部落内部已有缺水之忧，军心浮动。

　　打狼骨？正面硬撼那些力量和防御都恐怖无比的巨人加上巨蛙，即便沙蝎灵活毒钩致命，也必是惨胜，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打狼尾？狼尾族速度极快，又掌控水域，在绿血湖泊附近与其交战，沙蝎军团优势尽失，且深入他族领地，风险极大。

　　莎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那八位姐妹恐怕早已将此刻的困境传回部落，正等着看她的笑话，甚至可能在沙母面前煽风点火。

　　“莎莎头领，”一名女头目驱蝎上前，声音干涩，“狼骨族前锋已出现在五十里外，巨蛙奔腾，地动山摇。我们…该如何应对？是迎击，还是……”

　　莎莎烦躁地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闭嘴！让我想想！”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同样焦虑的面孔，最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山。

　　这个来自逐日部落的“新郎官”，这一路上倒是沉静得出乎意料，没有像寻常外族男子那般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山，似乎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焦躁的莎莎听到：“……若是能先解决水的问题……或许就不必被逼着去硬碰那些石头一样的巨人了……”

　　莎莎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蝎针般钉在小山脸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山仿佛被吓了一跳，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随即努力镇定下来，按照老根这几日“无意”间透露给他、并被他暗自消化的信息，以及子辉通过老根传递来的隐晦意图，斟酌着开口：

　　“我……我是说，狼骨族虽势大，但目标明显，行动相对迟缓。而狼尾族断我水源，才是眼下心腹之患，军中断水，不战自溃。与其被逼与狼骨族决战，不如…不如表面上做出与狼骨族决一死战的姿态，甚至可派人向狼尾族假意求和示弱，麻痹其心……”

　　他顿了顿，看到莎莎眼中闪烁的精光，继续道：“实则……集中精锐，以最快速度，奇袭绿血湖泊的一处关键支流或是水闸！只要重新打通水源，哪怕只是一部分，我军心自稳，后方无忧。届时，是战是退，主动权便重回我手。狼骨族见我们摆出决战姿态，又听闻我们与狼尾族‘接触’，必然疑惑，进军速度或会放缓，正好为我们争取时间。”

　　小山的话语清晰，条理分明，虽然带着一丝年轻人的青涩，却恰恰击中了莎莎此刻最大的困境和需求！

　　莎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在无尽沙漠中看到了水源的绿洲！

　　先解决水的问题！名义上打狼骨，暗地里打狼尾！假意求和，实则奇袭！

　　此计不仅解决了眼前的困境，更妙的是——奇袭狼尾族夺取水源的功绩，将是她莎莎独自带领军团取得的！

　　这远比硬碰狼骨族更能彰显她的智慧和勇武！更能巩固她继承人的地位！足以堵住她那八个姐妹的嘴！

　　而且，派出求和的使者，或许还能……顺势挑拨一下狼尾族与狼骨族本就脆弱的关系？

　　“好！好计策！”莎莎猛地一拍沙蝎坚硬的背甲，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脸上绽放出狂喜而野性的笑容，她甚至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捏了捏小山的脸颊，“没想到你这小子，脑袋瓜子还挺好使！不枉我选中你！”

　　小山强忍着不适，微微垂下眼帘。

　　莎莎兴奋不已，立刻转头，声音洪亮而充满杀气，传遍全军：“传令！立刻派遣使者，持我信物，前往绿血湖泊狼尾族营地，言辞恳切，诉说我们狼腰族愿与狼尾族永结同好，共抗狼骨蛮族！条件……可以谈！”

　　紧接着，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决绝的战意：“同时，向我全军宣布，狼骨蛮族欺人太甚，妄图侵我家园！我莎莎，在此代表狼腰族，向狼骨族宣战！全军备战，誓与狼骨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五千女战士虽然不明深层意图，但被莎莎的战意感染，发出震天的呼喊。

　　莎莎满意地看着士气被调动起来，然后压低声音，对最心腹的几名头目下达了真正的核心命令：“……你，你，还有你，挑选一千最精锐的战士，备足毒囊和破水工具，随时待命。等候我的进一步指令…”

　　命令下达，狼腰军团这台战争机器开始按照两种截然不同的指令运转起来。

　　明面上，战意高昂，摆出与狼骨族决战的架势；暗地里，一支致命的奇兵正在悄然组建，它的蝎尾，即将悄无声息地刺向绿血湖泊的命脉。

　　老根（老木）始终低垂着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笑意。消息，早已通过特殊的方式，穿越沙海，传回了腐植春谷。

　　子辉站在大黑背上，听着木梭的回报，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冰冷的笑容。

　　莎莎……你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让你的“功绩”再耀眼一些吧。当你和你那八位姐妹的裂痕因这“功绩”而彻底爆发时，当狼骨族的重锤和狼尾族的毒鞭因你的“奇袭”而更加疯狂地砸向吞沙之喉时……

　　便是我逐日部落，伸出“援手”，或是……收割一切之时。

　　吞沙之喉的黄沙，注定要被更多、更热的鲜血浸透。

　　而绿血湖泊的幽深水底，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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