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陈家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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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康十一年四月,流求,台北城郊,陈府别院。

  这处宅邸虽不及汴梁秦王府的恢弘气派,却依山傍海,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糅合了中原建筑的典雅与海岛风情的疏朗。本是陈太初早年置下的一处静养之所,如今却成了整个陈家乃至其庞大势力集团临时的避难所与决策中枢。

  海风带着暖湿的气息拂过庭院,吹动芭蕉叶沙沙作响,却吹不散弥漫在宅院各处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与悲凄。

  正堂东厢,陈守拙须发似乎更白了几分,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早已凉透的建盏,望着窗外陌生的海岛景致,发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饱含着背井离乡的茫然、毕生心血可能付诸东流的恐惧,以及对汴梁那座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府邸、那些带不走的藏书古玩的深深眷恋。

  “唉…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如今竟要栖身这海外荒岛…我这把老骨头,死了都无颜去见陈家的列祖列宗啊…”

  刘氏坐在一旁,虽也是满面愁容,眼神却比丈夫更为坚韧。她轻轻按住陈守拙颤抖的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老头子,莫说这些丧气话。只要人在,根就在。元晦不是寻常人,他既然带我们出来,必定有他的道理。汴梁是繁华,可那繁华底下藏着多少刀光剑影?如今虽在海外,至少一家人齐齐整整,不必再提心吊胆。这比什么都强。”

  另一处更为精致的院落里,气氛则更为压抑。赵明玉独坐窗前,昔日神采飞扬的丹凤眼此刻红肿不堪,怔怔地望着北方,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被硫磺烟云笼罩的帝都。泪水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面颊,滴落在绣着缠枝莲的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忠和…我的儿…”她声音哽咽,几乎无法成言,“他还那么年轻…就被留在那龙潭虎穴…如今京城那般光景,他…他…”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困难。作为母亲,她宁愿自己身陷囹圄,也不愿儿子独自面对那未知的危险。作为王妃,她更清楚政治斗争的残酷,儿子作为陈太初的长子,此刻就是最好的人质与靶子。

  整个陈府别院,从上到下,都笼罩在这种低沉不安的氛围中。从最初得知要撤离汴梁的震惊与抗拒,到一路颠簸浮海的惶恐,再到如今落脚这陌生之地的茫然,巨大的落差与对未来的不确定,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仆役们行走做事都小心翼翼,不敢高声语,唯恐触怒了心事重重的主家。

  书房内,陈太初刚刚与几位从各地赶来的核心僚属——染墨、白玉娘(已悄然抵达)、王奎(从金山紧急返回)等——议完事。他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眼底深处的一丝疲惫,透露着连日来的殚精竭虑。

  他信步来到赵明玉的院落,看到妻子悲戚的模样,心中亦是一痛。他走上前,轻轻将手按在她微微颤抖的肩上。

  “明玉,”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力量,“放心,忠和不会有事。”

  赵明玉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急切与质疑:“你怎么知道?京城现在就是虎口!官家…官家他恨你入骨,岂会放过忠和?”

  陈太初微微摇头,目光冷静得近乎冷酷,分析着最残酷的现实:“正因恨我入骨,他才更不会轻易动忠和。忠和现在是他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一张能牵制我的牌。只要我还在海外,还有力量,他投鼠忌器,反而要保证忠和的安全,甚至要做出优待的姿态,以示‘仁德’,安抚那些尚且观望的人心。”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相反,若我此刻沉不住气,自投罗网,返回汴梁,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届时,我们全家,包括忠和,才会真正任人宰割,再无生机。现在的局面,看似凶险,实则是一种危险的平衡。忠和的安危,与我的生死和力量,是绑在一起的。”

  赵明玉是聪慧之人,一点即透。她怔怔地看着丈夫,虽然心中依旧刀割般疼痛,但那灭顶的恐慌却渐渐被这番冷静到残忍的分析稍稍压了下去。她明白,丈夫说的是对的。这是政治,是博弈,容不得太多妇人之仁。

  “可是…可是我就怕…就怕他们暗中…”她还是无法完全放心。

  “我会设法。”陈太初承诺道,虽未明言,但眼神中的笃定让赵明玉稍稍心安,“眼下,我们需稳住自身。流求虽小,却是我们的根基。唯有这里稳固,我们在汴梁的亲人,才多一分安全。”

  安抚完家人,陈太初再次步入书房。染墨悄无声息地递上一份密报:“王爷,康王的船,已抵达杭州。”

  陈太初接过,目光扫过,并无意外。“知道了。让我们的人,静观其变,非必要,不接触。”

  与此同时,杭州,康王府。

  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历史的轨迹在此处显现出奇妙的耦合。赵构的封地,正在这“钱塘自古繁华”之地,在这原本时空中他建立南宋朝廷的起点。

  相较于流求别院的压抑,康王府内则是一种刻意压抑下的暗流涌动。赵构一返回,便立刻闭门谢客,声称海上奔波,身体不适,需静养时日。

  然而,书房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心腹幕僚悄然汇聚,各地密报如雪片般传来。赵构褪去了在陈太初面前那份时而急切、时而“诚恳”的面具,面色沉静,眼神锐利,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从杭州到汴梁,再到江南各路军州。

  “时机未到,”他对着最信任的几位谋士低声道,“陈太初虽应允,然其势仍强,非我可驱策。我等需借其力,而非为其前驱。眼下,当静待。”

  “待汴梁城内,皇兄与秦桧,将民心最后一点眷恋耗尽。”

  “待朝堂之上,国库空虚之窘迫彻底爆发。”

  “待各地军州,因饷银无着而怨声载道。”

  “待…那‘清君侧’的大义名分,如同干柴,一点即燃!”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而我们,就在这杭州,好好替皇兄…‘安抚’好这江南民心, ‘整顿’好这两浙防务吧。”

  他并未急于称帝,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更深地蛰伏起来,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耐心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到陷阱边缘,等待着那最终一击的最佳时机。

  杭州城依旧歌舞升平,西湖潋滟,似乎与北方的硝烟、海岛的忧思全然无关。

  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

  两股决定未来天下命运的力量,

  一在流求,一在杭州,

  均已落位。

  箭,已在弦上。

  只待,

  那一声石破天惊的,

  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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