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3章 限制是必须的

　　1944年1月下旬，柏林，无忧宫

　　无忧宫的冬日花园里，精心培育的热带植物在玻璃穹顶下依然保持的盎然绿意无法驱散亚历珊德琳眉宇间凝聚的忧虑。

　　她与林尚舟并肩坐在一张藤编座椅上，面前的矮几上放着刚刚从汉堡通过加密线路发回的谈判简报。

　　亚历珊德琳的眼神却紧锁在简报上那些冰冷的条款数字上——450亿帝国马克、彻底裁军、全面经济接入、永久外交转向。

　　她抬起头，蔚蓝色的眼眸望向身旁沉默不语的丈夫，声音带着几分不安：

　　“菲里茨……这些条件，是不是……太严厉了？”

　　她斟酌着词语，试图让自己的担忧听起来更具政治理性：“我知道萨文科夫和法国人必须受到惩罚，但英国可毕竟也是一个欧洲大国，如此苛刻的条款，剥夺了他们作为一个独立国家呼吸的权利。我担心……这会不会适得其反？如果英国人觉得毫无希望，宁愿玉石俱焚，拒绝和谈怎么办？我们能不能在某些方面，稍微放宽一点？哪怕只是象征性的，给伦敦一个保留些许颜面的台阶？毕竟，真正的和平，不应该建立在彻底的羞辱之上。”

　　林尚舟轻轻叹了口气，他伸出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语气温和但内容却毫无回转余地：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

　　“你觉得这是‘严厉’，甚至‘羞辱’。但在我眼中，这是 ‘生存的必要条件’，是德意志和整个欧洲未来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安全的 ‘最低保障’。”

　　他顿了顿，组织着能让妻子理解的逻辑链条：“我们现在让英国人‘好过’，让他们保留足够的实力和尊严，那么未来，德国，乃至我们力图维护的整个欧洲秩序，就 ‘不好过’了。”

　　“你想，在什么都不付出、不受到根本性制约的情况下，仅仅因为我们‘宽宏大量’，就允许一个与我们意识形态对立、历史上与我们争霸、且在大洋彼岸有一个强大同质意识形态盟友的社会主义英国继续存在，这可能吗？”

　　亚历珊德琳想反驳，林尚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继续用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语气分析：

　　“让我们推演一下。假设我们放宽条件，英国保留了可观的海军力量，经济未受重创，政治上依然保持独立行动能力。那么，头十年，或许二十年，迫于我们的武力威慑和战后重建的需求，伦敦会安静下来，甚至会表现出合作姿态。”

　　“但之后呢？等他们的经济恢复，新一代成长起来，忘记了战争的恐怖，而美国那个拥有无限潜力、工业规模远超欧洲、且对我们主导欧陆心怀警惕的巨人也完成了战争动员和科技飞跃之后呢？”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仿佛穿透了时空：“到那时，只需一艘深夜驶入克莱德湾的美国运输船，一批‘技术顾问’，或者一笔‘特别贷款’，英国立刻就能成为抵在我们家门口的、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和导弹发射阵地。”

　　“等到某一天，我们的情报人员突然发现，在苏格兰的某个荒原上，或者威尔士的山谷里，悄然竖起了能够搭载核弹头、射程足以覆盖柏林、汉堡、慕尼黑的远程火箭发射架时我们该怎么办？再来一场跨海登陆？还是用核弹把不列颠炸回石器时代？那代价是什么？”

　　亚历珊德琳的脸色微微发白，这个赤裸裸的、充满技术细节的恐怖前景，是她未曾从深入思考的。

　　她更多考虑的是政治体面与人道后果。

　　林尚舟的声音低沉坚定：“所以对英国的‘苛刻’，不是出于报复的快感，而是 地缘政治生存的必然，我们必须趁现在拥有绝对优势，一劳永逸地解除这个来自西北方向的最大战略隐患，裁军是为了拔掉它的獠牙；赔款和经济控制是为了抽干它恢复獠牙的血液；外交孤立是为了切断它寻找新主人的念想。”

　　他握住妻子的手，语气放缓，带上了一丝承诺的意味：“我可以向你保证，也可以向不会相信我们的英国人保证，只要英国履行这些条款，德意志帝国未来一定会与它和平共处，甚至进行互利的经济合作，一个无害的、专注于内部发展的英国，对欧洲稳定是有价值的。这是我能够，也愿意保证的。”

　　然后，他的语气再次变得冷峻，抛出了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但是，你能保证吗？伦敦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些视我们为‘资本主义堡垒’、‘阶级敌人’的强硬派，你能保证他们未来不会私下与美国接触，不会在自以为时机成熟时，再次试图颠覆我们主导的秩序吗？历史已经证明，意识形态的敌意和地缘的竞争，往往比任何条约都更持久，我们不能，也绝不敢，将德国的安全寄托于他人的‘保证’或‘善意’之上。因此，这些条件，必须如此，也只能如此。”

　　亚历珊德琳沉默了。丈夫的逻辑像冰冷的锁链，一环扣一环，将她基于人道和短期稳定的忧虑捆缚、粉碎。

　　她看到了那幅更长远的、也更黑暗的图景——不是眼前的羞辱，而是未来某日，德国核心地带在突如其来的毁灭之火中战栗。她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

　　一周的时间在沉默与等待中流逝。汉堡方面没有传来新的消息，伦敦也没有通过任何公开或秘密渠道做出回应。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震耳欲聋的回答。

　　路易斯站在林尚舟的办公桌前，汇报了最新情况：“菲里茨，自上次会谈后，英方代表未再请求会面，也未就我方条款提出任何反提案或质询，我们通过其他渠道进行的试探，均未得到实质回应。伦敦的公开舆论保持着一反常态的缄默。”

　　林尚舟站在世界地图前，目光落在不列颠群岛的位置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淡淡道：“完全可以理解，毕竟除了实打实的投降派，没有人会接受那些条款。”

　　“宁愿站着死，也不愿意跪着生，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但既然他们如此选择，那极权主义恐怕要在不列颠岛绝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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