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2章 诺，和平的条件

　　1944年1月下旬，德国汉堡，市政厅秘密会议厅

　　北海的寒风裹挟着咸湿的水汽，拍打着汉堡市政厅古老的石墙。在这座汉萨同盟昔日辉煌象征的建筑深处，一间窗户紧闭、厚重帷幕低垂的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得仿佛与外界刺骨的寒冷形成了两个世界。壁炉里的火焰静静燃烧，却驱不散弥漫在长桌两侧代表之间的、更深沉的寒意与意识形态的隔阂。

　　桌子的东侧，路易斯端坐着，姿态放松却不失威严，面前整齐地摆放着一份文件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胜利者的骄矜，也无谈判者的热切，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近乎冷漠的平静。

　　他的几位副手和军事顾问分坐两旁，同样沉默不语。

　　桌子的西侧，是不列颠联盟秘密派出的全权特使团。为首的是欧内斯特·巴克斯，一位资深的工党左翼人士，莫斯利政权中负责外交事务的人民委员。

　　他身旁是威廉·加拉赫，来自苏格兰的议员以及一位名叫艾琳·威尔金森的女性代表。

　　伦敦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不列颠联盟高层蔓延。

　　德国对法、美发出和谈信号，却独独“遗忘”英国，这种选择性沉默比任何公开威胁都更令人恐惧。

　　过去日本列岛上空的“太阳”依旧灼烧着他们的梦魇。

　　他们害怕在无法理解的光芒中化为灰烬。

　　这种对终极毁灭的未知恐惧，最终压倒了“不列颠社会主义”最后一点革命豪情，迫使他们不得不秘密寻求这条或许能避免最坏结局、保存革命火种的途径。

　　“巴克斯委员，感谢您前来。”

　　路易斯用流利的英语开场，声音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刻意使用了对方的官方头衔。

　　“希望我们今天的交流，能够为当前不必要的紧张局势，找到一个符合现实、确保稳定的解决方案。”

　　欧内斯特·巴克斯调整了一下眼镜，他的声音带着英国北方口音，沉稳但直接，没有旧式外交官的圆滑：“路易斯先生，我们代表不列颠联盟的工人和人民来到这里，持续的对抗不符合劳动人民的利益。”

　　“我们寻求的是基于平等、尊重各国人民自决权的和平。” 他试图在开场白中植入社会主义外交的惯用表述，为后续争取些许道德立足点。

　　“平等与和平需要具体的框架来保障，而稳定往往建立在清晰、现实的约定之上。”

　　路易斯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切入核心，打开了面前的文件夹：“基于希佩尔宰相的指示，并考虑到彻底结束战争状态、确保欧洲长久和平与秩序的必要性，帝国提出以下作为和平基础的先决条件。”

　　他开始逐条宣读，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第一，政治与社会结构，德国尊重不列颠联盟人民选择的发展道路。现有的社会主义政治架构可以维持。”

　　这一条让巴克斯等人目光微凝，但接下来的话立刻堵住了任何幻想：“但是，必须进行彻底的 ‘去极端化’与‘非军事化意识形态改造’ 。任何鼓吹‘世界革命’、输出武装斗争或针对德意志帝国及其盟友的敌对宣传必须停止，相关组织必须解散或转型。教育及宣传机构必须移除所有煽动国际阶级仇恨、特别是针对德国的内容。帝国将派遣联合委员会，监督这一旨在消除敌对根源的进程。”

　　“第二，军事与安全，为了永久消除威胁，体现真正的和平诚意，不列颠武装力量必须进行全面、可核查的永久性裁减与重组。”

　　路易斯的目光扫过面色愈发难看的加拉赫：“海军仅保留用于近海巡逻、渔业保护和反走私的轻型舰艇。所有主力战舰、潜艇舰队及海军航空兵必须解除武装，核心部件拆除，在指定港口封存或于监督下拆解。”

　　“空军解散所有轰炸机司令部及远程打击力量，仅保留象征性的国土防空战斗机中队，人民陆军大幅缩减，职能转变为基本国土防卫与救灾，整个过程将由帝国及中立国组成的军事核查团全程监督。”

　　加拉赫几乎要站起来，被巴克斯用眼神严厉制止，他的手在桌下攥成了拳头。

　　“第三，战争赔偿与责任，鉴于不列颠联盟政权在战争中对德意志帝国、荷兰及比利时人民造成的生命与财产损失，必须承担相应的物质赔偿责任，总额为六百亿帝国马克，以五十年期支付，并以贵国部分海外资产、关键工业产品及关税收入作为担保。”

　　艾琳·威尔金森快速在笔记本上计算着，脸色越来越白。

　　“第四，外交与联盟义务。不列颠联盟必须立即、完全地断绝与美国及其主导的任何跨国激进组织的政治、军事及战略性经济联系。同时，加入由德意志帝国倡导的‘欧洲安全与合作公约’及‘中欧经济协作体’，其对外政策需与公约集体安全原则相协调。” 这意味着在战略上被纳入德国体系。

　　“第五，经济协作与互惠。不列颠经济应全面对接欧洲大陆的经济协作网络，采用更稳定的汇率机制，在关键工业领域开展基于互惠的技术与生产合作，降低贸易壁垒，促进资源合理流动。”

　　路易斯念完，合上文件夹，看向对面。巴克斯等人的脸上混杂着愤怒、屈辱和深深的无力感。

　　路易斯补充道，语气毫无转圜余地：“这些条款是我国基于确保持久和平、防止冲突再起的根本需求所拟定。宰相先生明确表示，此乃构筑未来安全格局之基石，不容变更。”

　　欧内斯特·巴克斯感到喉咙发紧，这些条件无异于将不列颠联盟的革命成果与国防主权双手奉上，使其成为一个被阉割、受监管的“保护国”。他努力保持镇定，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回应：“路易斯先生，您所陈述的，更像是一份‘无条件投降书’，而非平等国家间的和平条约。这严重践踏了不列颠人民的自决权利和国家尊严。大幅度裁军、巨额赔款、外交孤立……这如何能被称为‘和平’？我们的工人和民众绝不会接受这种等同于殖民地的条款！”

　　“巴克斯委员，”路易斯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锐利如冰：“‘自决’与‘尊严’不能脱离生存的现实。我国提供了让不列颠人民及其社会制度得以继续存在和发展的路径，避免了最不可预测的灾难性后果。这是当前历史条件下最务实的选择。” 他刻意停顿，让“灾难性后果”一词在寂静中回荡，勾起对方对核恐怖的记忆。

　　“此外，”他继续施加压力，语气变得更具压迫感，“宰相先生授权我明确告知：我国重视协议的神圣性。倘若未来不列颠联盟有任何违反上述根本条款的行为，或被发现从事重新武装、秘密结盟等破坏信任之举，德意志帝国将保留一切必要手段维护公约安全的权利，包括且不限于，协同爱尔兰共和国及其他相关方，对不列颠群岛实施全面的经济与安全隔离措施。届时，贵国所要面对的困境，将远超今日的谈判桌。”

　　“全面隔离……” 艾琳·威尔金森低声重复，那意味着资源断绝、经济窒息，革命政权将因无法保障基本民生而内部崩溃。

　　会议厅陷入死寂，只有壁炉木柴轻微的爆裂声。

　　英国的代表们面对着德国冷酷无比的现实政治力量。

　　他们带来的“工人阶级团结”与“反帝理想”在生存与毁灭的终极选择题前苍白无力。

　　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用意识形态辩论周旋的空间。

　　巴克斯与加拉赫、威尔金森快速交换了眼神，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绝望与挣扎。

　　最终，巴克斯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声音低沉而疲惫：“我们需要将贵方的条件，带回伦敦，由人民委员会和革命指导委员会审议。”

　　“可以理解，”路易斯微微颔首，“但请务必清晰、完整地传达我国坚定不移的立场。和平的机会之窗，与贵国面临的局势一样，并非无限期敞开。我们期待早日得到正式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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