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自言自语

　　那盆骨头汤就在桌子中央，香味浓郁，一直在勾着人的馋虫。

　　路中顺盯着汤盆，目光紧紧锁在那几块大骨头上。

　　心里暗想：没人敢喝最好，等他们吃完走了，剩下的归我。

　　想到这儿，他嘴角微微翘了翘。

　　但马上又压住，生怕被人看出他在打什么主意。

　　可事情没按他想的来。

　　只见路富全两口扒完碗里的饭，就开始舀汤。

　　但他没敢夹大骨头，只是挑了几块碎肉。

　　路贵林抬眼一瞧。

　　发现连平时最不爱喝汤的路富全都端起碗来喝了，自己哪儿还能坐着不动？

　　他赶紧扒拉完碗里的米饭，就开始舀汤。

　　他知道，自己伤得比路富全重多了。

　　路贵林用汤勺往锅里一探，用力一搅便碰到了硬物。

　　再往下一撬，居然直接带出一根粗大的骨头。

　　“这也太不讲究了！”

　　他忍不住大声抱怨。

　　“骨头都不剁碎，这么大一根，谁吃得动啊！牙口好的都得咬半天，更别说咱们家还有老人孩子！”

　　路贵林语气里满是不满。

　　沈翠芬脸色一沉，正要发火。

　　可就在这时，只听“噗”地一声——

　　路富全猛地一仰头，嘴里的热汤全喷了出来！

　　路贵林反应极快，猛地往后一仰身子，险险躲过那迎面而来的汤汁。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拍——

　　几滴热汤“啪”地溅在他右脚的鞋面上，留下几块黄乎乎的油渍。

　　“路富全！”

　　路贵林猛地站起身，指着对方鼻子吼道。

　　“你还想打架是吧！”

　　说着，他就把汤碗“啪”的一声重重摔在饭桌上。

　　众人都觉得，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可谁也没想到，路富全非但没有暴起还击。

　　反而愣了一下，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汤太烫了，刚舀起来，嘴一碰，就控制不住喷出来了。对不起啊，大哥，真不是故意冲你来的。”

　　他顿了顿，又赶紧开口。

　　“大不了……我给你刷鞋赔罪，行不行？保证刷得干干净净，连鞋带都给你拆了洗一遍。”

　　此话一出，路贵林顿时像一拳打在了棉花堆里。

　　他张了张嘴，还想骂几句。

　　可看着路富全那副样子，反倒说不出狠话了。

　　路贵林冷哼一声，憋着一口气，重重坐回凳子上。

　　然后低头狠狠扒起饭来。

　　筷子戳得米饭四溅，嘴里还咕哝着：“算你识相……不然今天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沈翠芬静静地坐在一旁，没说话，也没制止。

　　她喝了口汤，然后意味深长地瞥了路富全一眼。

　　那一眼里，有审视，有怀疑。

　　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路富全原本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

　　像是对自己刚才那招颇为得意。

　　可眼角余光一扫到沈翠芬的眼神，顿时心头一凛，笑容瞬间僵住。

　　他赶紧低头猛扒饭菜，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路贵林心中憋着气，直接给自己狠狠舀了一大勺肉汤。

　　汤面已经见底，里头还剩最后一根骨头。

　　路贵林眼疾手快。

　　左手汤勺，右手筷子，双管齐下，猛地一捞。

　　“哗啦”一声，那根骨头就被他整个捞进了自己的碗里。

　　“你们都不吃是吧？”

　　他一边把骨头往碗里按，一边理直气壮地大声宣布。

　　“那我就全吃了！也别跟我抢！”

　　沈翠芬眉梢微挑，没吭声，神情依旧淡淡。

　　而李芳芳却死死盯着那根骨头。

　　“咳咳咳——”

　　李芳芳眼见他嘴巴已经凑到了骨头边上，急得肺都要咳出来了。

　　可路贵林满脑子都是肉，哪顾得上别人。

　　他猛地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一大块肉进了他的嘴里。

　　李芳芳看着路贵林鼓动的腮帮，心里又气又痛。

　　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的奶奶呢！

　　她也想吃啊……

　　突然，“啪”地一声——

　　唾沫夹着碎肉喷溅在碗沿上，紧接着溅到了她的脸颊。

　　几块没嚼烂的肉纤维挂在李芳芳的颧骨上，顺着皮肤滑落。

　　“这什么玩意儿！又腥又臭，难吃得要命！”

　　路贵林猛地吐出嘴里的东西。

　　然后脸色发绿，扭头冲出门外干呕起来。

　　李芳芳愣住，把脸上的碎肉抹下来，拿到鼻子前闻了闻。

　　确实一股子腥味，呛人。

　　不是猪骨该有的味道，也不像牛羊。

　　反倒有种难以言喻的、阴湿的腐气。

　　她再看路贵林碗里那根骨头，脑子“嗡”地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

　　那骨头粗壮，关节处有个明显的凸起。

　　其长度和粗细……

　　竟和人的腿骨极其相似。

　　李芳芳脸色瞬间惨白，呼吸一下子变得很急。

　　沈翠芬冷笑一声，抄起路贵林的筷子。

　　一叉就把那根骨头挑起来，稳稳放进了李芳芳的碗里。

　　“他不吃，你吃。”

　　她语气轻柔，可李芳芳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整个人直哆嗦。

　　她看向沈翠芬的眼神，满是惊恐。

　　“我……我吃饱了……”

　　李芳芳声音颤颤，舌头像是打了结，连完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屋里的火盆明明烧得正旺，可她却觉得一股寒意直窜上来。

　　自己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路中顺见奶奶不吃，立马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手里紧握的筷子就要伸向那根孤零零的骨头。

　　沈翠芬猛地一声吼：“路中顺！你不准碰！”

　　路中顺的手顿时一抖，筷子“啪”地一声掉回自己的碗里。

　　他嘴撅得老高，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满。

　　“你吃吧！”

　　沈翠芬看向李芳芳，再次开口。

　　“特地为你煮的，算是最后一顿饭了。咱们好聚好散，以后各走各的路。”

　　话音刚落，她就伸出手，把碗往李芳芳跟前推了推。

　　李芳芳慌了神，心跳骤然加快。

　　她连忙朝坐在旁边的路贵珍和路富全看去，眼神里满是求助的意味。

　　可这两人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路贵珍只是低头扒饭。

　　路富全察觉到沈翠芬的眼神不对，干脆站起来离开了。

　　连刚才还在屋外干呕不止的路贵林，也不知啥时候悄悄地溜得没了影儿。

　　仿佛这片刻的寂静里，所有人都在无声地避让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

　　李芳芳刚想再次推辞。

　　沈翠芬却突然起身走向灶台。

　　她一边走，一边低声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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