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天之御柱的会面5

　　几秒钟，或许是十几秒钟的沉默之后，蜜纳的嘴唇动了。

　　“……不可能的。”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判决。

　　“为什么？”夏亚反问。

　　“我反而想问你，夏亚?拉?弗拉达。”蜜纳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凭什么会认为，那种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理想世界，能够在现实中实现？”

　　她那锐利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结晶体的冰冷光芒。

　　“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这个世界吧。看看正在发生的一切。”她伸出一只手，仿佛要将整个机库，甚至整个宇宙都囊括在内。“人们不去尝试了解彼此，甚至拒绝倾听对方的话语。他们只是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立场，用偏见和仇恨武装自己。自然人憎恨调整者，调整者鄙视自然人。这场战争打到现在，双方都早已忘记了最初的起因，只剩下纯粹的憎恶在驱动。人类就是这样，一边互相残杀，一边持续不断地污染着给予他们生命的世界——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待夏亚的回答，但又立刻自问自答。

　　“……”夏亚没有说话，他知道蜜纳的论述还没有结束。

　　“因为每个人，从心底里都在追求着所谓的‘平等’。”蜜纳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轻蔑，“一无所有的人，羡慕拥有财富的人。能力平庸的人，羡慕天资卓越的人。身体孱弱的人，羡慕基因强大的人。正是这种源自于人类内心最深处的自卑感与嫉妒心，才引发了这场愚蠢的战争。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更明白吧？”

　　夏亚无法反驳。蜜纳的话虽然尖锐，却切中了要害。

　　的确，有许多自然人是出于对调整者未知能力的恐惧，才加入了蓝色宇宙。

　　但恐怕有更多的自然人，是出于嫉妒。

　　嫉妒调整者与生俱来的优秀能力，嫉妒他们轻易就能取得自己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成就。

　　这种嫉妒，在别有用心之人的煽动下，就演变成了仇恨。

　　而另一边，部分调整者也因为自己的优越，而对自然人产生了根深蒂固的蔑视。

　　悲剧的种子，早已在人类踏出地球摇篮的那一刻就已种下。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愚蠢的民众。他们短视、盲从、容易被煽动。”蜜纳向前又走了一步，她身上的压迫感更强了。“他们需要被引导，被管理，被统治。由一个更优秀、更理智、更有远见的精英阶层来为他们指明方向，规划未来。否则，他们只会不断地重复同样的错误，直到将整个人类文明拖入毁灭的深渊。”

　　她停在夏亚面前，微微仰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所以，需要有人来扮演这个角色。需要有人来管理、来统治这些愚蠢的民众。”

　　“而你认为，那个人就是你？”夏亚平静地问。

　　蜜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自信和理所当然。

　　“除了我们萨哈克家，还有谁比我们更有资格？但现在……”她的目光在夏亚的脸上逡巡，“我还看到了另一个合适的人选——夏亚?拉?弗拉达。你拥有无与伦比的驾驶技术，冷静的头脑，以及……某种能够吸引和影响他人的特质。如果你能够舍弃掉那种追求人人平等的愚蠢思想，承认世界的真相，你也能和我们站在一起，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之一。”

　　这是一种邀请，一种诱惑。成为世界的支配者，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亿万人之上。对很多人来说，这或许是无法抗拒的魅力。

　　“我对统治本身没有兴趣。”夏亚摇了摇头，干脆地拒绝了。

　　“而且，就算真的实现了你所期望的那种世界，一个由少数精英统治多数民众的世界，我也能清楚地预见到，它并不会长久。”

　　“你说什么？”蜜纳的笑容消失了，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萨哈克当主。”夏亚的语气依旧平静，“一个世界，一个文明，它的根基是由生活在那里的每一个人共同创造和维系的。他们的文化、他们的历史、他们的情感、他们日复一日的努力……这些才是构成世界的真正血肉。任何试图无视这些，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整个世界之上的统治，都只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

　　蜜纳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了，瞳孔收缩了一下。但那份惊讶转瞬即逝，立刻又被冰冷的审视所取代。

　　“无视现在生活在那里的民众，强行建立起来的所谓‘理想国’，或许在短期内会呈现出高效和秩序。但因为从根基上就否定了构成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的存在意义，它内在的矛盾和压力会不断累积，最终会在某个时刻，以最激烈的方式爆发出来。这样的世界，很快就会崩溃。”

　　“胡说八道！”蜜纳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所说的那些‘创造了世界’的人们，他们自己创造出了现在这个战火纷飞、仇恨遍地的世界！而你——你竟然还想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正因为如此。”夏亚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正因为他们迷失了方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们才更需要站出来，展示给他们看。用我们的行动告诉他们，互相憎恨、互相残杀，是不会产生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的。告诉他们，即使出身不同，立场不同，我们所有人，也都能在某一天，从心底里做到互相理解。”

　　“————那才是真正的胡说八道！”蜜纳的情绪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她一直保持的冷静被打破了，“让所有人都能够从心底互相理解？你以为你是神吗？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充满了误解、背叛和斗争的历史！怎么可能实现那种事情！”

　　她激动地向夏亚逼近一步，似乎想要用自己的气势彻底压倒对方的“天真”。

　　“可以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澈而温柔的女声，从机库的另一侧传来，打断了蜜纳的话。

　　这个声音不属于夏亚，也不属于蜜纳。它是第三个人的声音。

　　蜜纳的动作停住了。她猛地转过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夏亚也同时望了过去。

　　只见在不远处的通道口，拉克丝?克莱因和姬良?大和正并肩站立在那里。

　　拉克丝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粉色衣裙，神情恬静。

　　姬良则穿着奥布的军装，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但眼神却很坚定。

　　她们的身后，还跟着那只粉红色的哈罗，正一蹦一跳地发出“哈罗！哈罗！”的叫声。

　　“拉克丝?克莱因……还有，姬良?大和吗。”

　　蜜纳看着朝这边缓缓走来的两人，念出了她们的名字。

　　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但夏亚能感觉到，她全身的气场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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