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随风潜入（中）

　　寺和庙不同。

　　寺最初是古代官署的名称，相当于现代的政府机构。东汉时佛教传入中国，汉明帝才为安置印度高僧摄摩腾和竺法兰，在洛阳修建了白马寺，从此之后，寺便逐渐成为了佛教修行场所的专属称谓。

　　不过，对于向问天此行的夜泊寺来说，它则是掌管刑狱的司法机关，和佛教或许有那么一点儿关系，但总体来说，关系并不大。

　　“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拿着「夜泊寺·渡风」的令牌仔细端详后，两名守卫中的一名狐疑地看向了向问天。

　　“另一人呢？”

　　这里的警备其实也挺严的，几乎视线所及之处都有一到两人看守，这不向问天仅仅一扫而过，目光中立刻就数到了五至六人，就这还不包括巡逻的小队呢，所以面对守卫的盘问他也不敢太放肆，只得规规矩矩——

　　一把便抓住了对方衣领，继而凶狠地拽到了面前居高临下道:“不该你的事，最好不要过问，懂吗？”

　　凌厉的气势，凶兽的眼神，向问天真的吓到对方了，即就是一旁无辜站岗的人，无形之中好像都打了一次哆嗦。

　　“小人多嘴，小人多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哼，大人呢？”

　　“大人、大人在多雄宝殿。”

　　收了令牌后，向问天再也无话，就这么理所应当，明目张胆地走了进去。

　　反正这种事儿做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一次两次了，君子畏德，小人畏威，向问天早就轻车熟路。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由于围绕在「珍馐玉盘」上的迷雾实在过于缥缈，导致向问天目前也无法准确追踪，于是他临时起意，决定兵行险招，富贵险中求，直奔那个并不难找的地方来碰碰运气。

　　多雄宝殿！

　　这名字听着是气派，可看起来却全然无半点香火慈悲意。殿前无香炉，檐下无风铃，只有两排玄甲卫士持戈而立，眼神如铁，虽与官署前的仪仗别无二致，只是那股肃杀之气，油然浓郁。

　　向问天心中微微冷笑，他整了整刚才被拽皱的衣袍，交出令牌，然后步履沉稳地踏了进去。

　　殿内比想象中更为幽深空旷:

　　一边是浅薄的月光从高处窗棂轻轻透下，切割出明暗交错空间的同时，还让中央主座的附近愈发显得昏暗；

　　一边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墨锭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始终萦绕在鼻尖，这是夜泊寺独有的“香火气味”。

　　主座之上，一人默默隐在阴影里，只能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还有那指尖轻轻敲击扶手的节律。

　　只听那节律不疾不徐，却像敲在人的心尖。

　　“渡风回来了？”一个平和，甚至有些温吞的声音缓缓响起，暂时听不出喜怒，“事情办得如何？”

　　闻言，向问天立即停下脚步，拱手，用的是“渡风”应有的带着几分倨傲的礼节:“回大人，目前一切正常，并无异形。”

　　向问天此刻扮演的“渡风”，其实是夜泊寺麾下专司“外勤清剿”的冷血角色，这类人通常能力出众，但也因此桀骜难驯，向问天拿捏得恰到好处。

　　况且，对方估计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胆敢假扮渡风吧？甚至还明目张胆地闯到这里来?

　　那这人……得有多大的本事和心脏啊?

　　“嗯。”阴影中的大人随便应了一声，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意外，“既然如此，那你就去藏宝阁看看，今晚或许会有不少的客人来呢。”

　　向问天心中微微一凛，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东西，可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是，大人。”

　　多雄宝殿陷入了沉默……

　　向问天并没有马上离开，听话听音，他知道大人应该还有其它吩咐，所以就乖乖停留在了原地。

　　此时此刻，这个宝殿上只有那指尖敲击扶手的声音:

　　哒……哒……哒……

　　每一下，都让殿内的压力增加一分。

　　良久之后，那温吞的声音才再次慢慢响起:“近来寺内不太平，城中也不太平，有些不该有的‘杂音’好像开始频繁出现。渡风，你们这些人身手好，性子也利落，有时间就去查查。”

　　那人的话不紧不慢，不瘟不火，向问天只得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然后才声音平稳道:“不知大人要查的是何种‘杂音’？”

　　这时，阴影中的大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有人说，好像看到早已死去的人影在寺内徘徊，也有人说，好像听到了镇邪宝塔下传来了佛语诵经……你说，在这掌管刑狱的夜泊寺，出现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是不是，很有趣？”

　　向问天抬头，试图看清阴影中的表情，却只对上一片深邃的黑暗。

　　他抱拳，躬身。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查个水落石出。”

　　“去吧。”

　　至此，向问天转身便走，步伐与来时一样沉稳有力。直到走出多雄宝殿，将那无形的压力甩在身后后，他才感觉自己的脊背似有些发凉。

　　这夜泊寺的水，看来比他预想的还要深呐。

　　而那个藏身阴影的“大人”，更是高深莫测，尤其是他最后的言论，尤其是最后的三个字:很有趣?

　　他到底是在说事，还是说人?

　　他究竟是想平事，还是平人?

　　他是否已经看穿了向问天的伪装，在享受着猫抓老鼠的乐趣?

　　他是否还有着其它更为复杂的计划，所有人都是他的盘中棋?

　　如今这破局的关键，究竟是通往终结的起始，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混乱？

　　向问天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抬头看向夜空的眼神也变得深邃不已:

　　无论如何，计划总算向前推进了一步。

　　不管前方是什么，闯过去便是。

　　话说向问天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满院溜达呢，如今大人的命令简直就像是瞌睡给了好枕头。

　　让老鼠当猫?

　　还是将计就计?

　　嘿，管它呢，这样的好事儿还能错过了?

　　毫无疑问，身影一闪，向问天便融入了寺内错综复杂的廊道阴影之中，径直朝着偏院那座，据说今晚会很热闹的藏宝阁潇洒而去。

　　肃穆是寺里的标准，沉重更是寺里的内核。

　　这里就好像自动和人情冷暖绝缘了似的，既没有感化的温度，又没有起伏的波纹，有的只是凝固的砖墙，和冰冷的铁器。

　　“怎么？你怕了?”

　　“湫，别乱说，会死人的。”

　　看守藏宝阁的两位铁卫或许是初来乍到的新人替补，因此他们的脸上既有朝气蓬勃的活力，眼神中也饱含清澈见底的灵气。

　　真是好一个嫩得出水的新兵蛋子，简直与庄严宝相的寺里格格不入。

　　“瞧你那个软蛋怂货的样子，就你这样的将来还怎么在寺里立足?将来还如何竞争上位，坐上大人的宝座?”

　　“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上位的，我只是想混一口饭吃罢了。”

　　“废物，没有当大人的决心，你迟早要被这群狼虫虎豹吃干抹净。”

　　“那就随他们便吧，反正我死也要做个饱死鬼，饿肚子真是太难受了，我再也不想饿肚子了。”

　　“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真是……渡风大人！”

　　向问天来了，两人赶紧塑身立正恭迎对方，毕竟向问天身上的令牌光鲜亮丽，显着夺目。

　　“有无异常?”

　　“回大人，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嗯。”向问天随便对付了一声，然后继续装模作样道，“大人吩咐，今晚或许有客来访，你们务必专心守卫，警惕四方，切记不可有一丝大意。”

　　“谨遵大人之命，属下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那名有着强烈进取心的铁卫义正言辞，锐不可当，向问天不由得多看了对方一眼。

　　“我进去看看，你们守好这里。”

　　“是，大人，请。”

　　或许是觉得自己被注意到了，铁卫更是暗生窃喜，连忙殷勤地引路、开门。

　　直到向问天走进了藏宝阁后……

　　“喂，你谄媚的样子真恶心。”

　　“兄弟，这可不叫恶心，这是人情世故，懂吗？”

　　“屁的人情世故，你这根本就是被人打断了膝盖骨不能自理。”

　　“哼，随你怎么想，反正等我到时候高升了，你自然会为今天的愚蠢而道歉自卑。”

　　“你不会真以为这样就能高升吧？能高升的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他们……”

　　忽然，那人停下了。

　　“我不管他们怎样，反正我就是要一步一步……”

　　“喂，快看快看，那女人又出现了！”

　　就这么在慌里慌张的语气下，两位铁卫还是一同紧张地看向了前方，看向了那阴气森森，鬼雾重重的镇邪宝塔必经之路上——

　　如今竟赫然飘荡着一位血色红影的年轻姑娘！?

　　“你、你、你听说了吗？”

　　“听、听说什么？”

　　如此诡异的场景，两人都是胆战心惊，毕竟那位似鬼非人的姑娘的确太吓人了。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据说那位姑娘本是一位县官师爷的女儿，最后好像是因为什么和县官大人不和之类的原因被一起缉拿关押至此，之后就不太清楚了。”

　　“那、那照你这么说，她、她是来寻仇的?”

　　“不知道啊，不过就算寻仇也挨不着咱们吧，咱们初来乍到，一无所知，根本就是门外汉嘛。”

　　说到这里，两人都放松了一些，或许是冤有头债有主的心理安慰，他们总算是平静了一些。

　　阴风阵阵，飘荡的红影女子也随之沉浮。

　　“哎，好可惜啊，看起来那么漂亮的一位姑娘。”

　　“漂亮有什么用？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咱们穷人的命啊根本不算什么，要还是女人，那得更惨。”

　　“所以嘛，我们就更得往上爬了，否则……”

　　突然，就在这时！

　　让两人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让两人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甚至让只想饱腹那人瞬间都眼珠爆凸面容惊炸的是，他面前的同伴，对头，或朋友，仅仅不到一个呼吸便被人割喉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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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紧接着，自己的惊容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也随之步入了后尘，整个刺杀计划干净利落，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之后，待两人的尸体又被重新装裱成了看守的样子后，那暗中潜行的人才随即潜入了藏宝阁。

　　与此同时，那名血色红影的姑娘也渐渐消失不在，逐步化为了浮尘，轻飘飘地游荡在了这暗夜天下间。

　　再看向问天，他一进藏宝阁，几乎当下便察觉到了暗中有人。虽不知其数量和本事，但这里确确实实流动着和自己大相径庭的脉络气息。

　　他的大周天功可不是白练的，万物聆听更是进步斐然。得益于如此的先机预备，那么向问天也是坦然自若，步伐稳健。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行走在各种珍贵玉器和奇珍异宝间，他一边在暗自欣赏，一边也在随时窥探其它。

　　而更重要的是，他来之前已经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今晚这里会热闹无比的原因，那就是为了星官对珍馐玉盘的真实观测笔记。

　　没错，这里藏有星官对「珍馐玉盘」这件宝物最真实的记录，如果能得到，那么宝物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以及获取方式和使用方法都能一目了然。

　　所以，这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当然啦，凶险性也是成倍剧增。

　　向问天现在看似镇静，其实他内心里也是有一点儿紧张的，毕竟敌人诡谲多变，他又没能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稍有差池，恐怕自己都得香消玉殒呢。

　　于是，他不得不郑重其事。

　　默默行走在偌大的藏宝阁，向问天灵识全开，如果有可能，他甚至都想覆盖每一处地方，每一粒微尘，每一个……

　　【找到啦】

　　向问天速度很快，非常快！

　　然而暗处藏匿的人反应也不慢，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于黑暗中就已经交换了数十招本事。

　　“哪里来的鼠辈，还不束手就擒?”

　　向问天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渡风了，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有编制的人，行事说话不仅充满官气，更是大义凛然。

　　他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是老鼠一只?

　　不由分说，两人又扭打到了一起。

　　说起来，那人也确实有本事，不仅凤舞九天逆转而上躲过了向问天的鞭腿，更是秋风扫落叶般双腿化作收割利器踢向了向问天。

　　“哼，雕虫小技，岂敢班门弄斧?”

　　向问天冷哼一声，八荒神鹰爪顺势而动，他抓住了对方的一腿，这时，他才看清对方的穿着，是一个变装的黑纹蟒服夜行衣，比一般的夜行衣更着重隐藏和轻便，甚至都好像与皮肤融为了一体。

　　紧接着，没有多余解释，他抓着对方便狠狠朝着地上一摔，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人居然如泥鳅滑地般躲了过去，继而缩地成寸，先是突如其来的一拳引得向问天躲避，再接着一脚还打乱了向问天反击的节奏，最后她势如破竹下，高调威武的一字马强势对准向问天的头踩踏了下去。

　　“混账东西！”向问天被对方一通戏耍，已然恼羞成怒，“我灭了你的根，八荒神鹰爪！”

　　一个是势大力沉的一字马，一个是断子绝孙的无情爪，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下……

　　“呀，混、混蛋，你、你找死啊！”

　　随着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随即亮起，向问天木然一愣的情况下，也被对方一脚踹在了左脸上狼狈不堪地飞了出去。

　　不过，正当两人还想要继续切磋时，外面真正的动静也出现了，今晚的重头戏终于要开场了！

　　喜欢圣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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