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寒露风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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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露风紧雁南渡,布卷墨痕寄远情

  寒露的风,是带着棱角来的。一场夜霜落过,桃坞的草木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老桃树的枝桠彻底秃了,黑褐色的枝干在风里抖,像老人嶙峋的手;荷塘的残荷倒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几根枯梗戳在水里,螃蟹早已藏进泥底,只留下水面上漂浮的枯叶,被风吹得打旋,像找不到家的蝶;只有药房后的枸杞藤,红得格外扎眼,玛瑙似的果子挂满藤蔓,被霜一打,甜得发稠,引得小安总背着竹篮去摘,指尖被染得通红,像沾了永不褪色的胭脂。

  林羽坐在廊下的竹凳上,手里缝着只布囊。布是用“秋分布”染的菊黄,里子絮了新弹的芦花,是他今早从荷塘边拾的,软乎乎的,带着水汽的凉。他缝得不算熟练,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这是要给中都的周先生装枸杞用的,老人信里说眼目昏花,枸杞能明目,桃坞的比中都的更润。

  “林羽哥,你看这枸杞!”小安举着个竹篮跑过来,篮里的枸杞堆得像座小红山。他穿着件“寒露布”做的棉褂,是用苏木染的绛红,布面上用白蜡点着零星的枸杞影,风过时,那布像被夕阳浸过,暖得人心头发颤。“张婶说要晒成干,装在你缝的布囊里,能存到来年开春!”

  林羽放下针线,接过竹篮,指尖触到枸杞的甜,黏糊糊的。“比去年的红。”他笑着往布囊里抓了把,绛红的果子落在菊黄的布上,像撒了把碎玛瑙,“去告诉婉儿姐姐,把新染的‘寒露布’拿些来,我再缝几个小布囊,给女学子们也寄些——她们总在信里说,中都的枸杞带着股火气,不如桃坞的温和。”

  “婉儿姐姐早裁好布了!”小安颠颠地往染坊跑,草鞋踩在结了薄冰的青石板上,“咯吱咯吱”响,惊得廊下的最后几只燕子扑棱棱飞起,它们该往南飞了,却总在桃坞上空盘旋,像舍不得走。

  李逸尘扛着弓箭从外面回来,箭囊上的红绸结了层白霜,像裹了层糖。他往桃树干上一靠,呵出的白气在冷空里凝成雾,粗布棉褂上沾着草屑,却掩不住眼里的亮:“后山的枸杞藤上有只斑鸠,肥得很!我没舍得射,留着它吃枸杞——绿衫姑娘信里说,中都的斑鸠通人性,见了能想起家乡。”

  林羽忍不住笑了,往他手里塞了把枸杞:“先尝尝,张婶说生嚼最养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染坊瞟——林婉儿正坐在竹架下,给“寒露布”收边,绛红的布面上,她用金线绣的枸杞颗颗饱满,针脚细密得像能数出果粒上的褶皱,风过时,布角扫过她的发梢,带起一阵冷香。

  阿依抱着芦笙从药房出来,银饰叮当作响,发间别着串枸杞果,红得像串小灯笼。“苏先生让你去书房,说收到周先生的信,女学子们的染坊开起来了,用的是咱们的‘夏荷布’方子,还说要寄新染的布样来!”她往石桌上一坐,芦笙往怀里一抱,“木叔的商队昨天走了,带了咱们的枸杞干和布样,说苗寨的婶娘们盼着学这‘寒露布’的染法呢。”

  林婉儿放下剪刀,站起身,绛红的“寒露布”裙摆扫过满地的枯叶,带起一阵冷风。“我把布样都整理好了,”她走到林羽身边,发间的银桃花簪沾了点霜,亮得像颗寒星,“有‘春水’‘夏荷’‘秋桂’‘冬雪’四种,周先生说要挂在中都的学堂里,让学子们记得桃坞的颜色。”她的目光落在林羽缝的布囊上,针脚虽歪,却透着股实在,“我来帮你缝吧,你的针脚……像李逸尘射歪的箭。”

  李逸尘刚塞进嘴里的枸杞差点喷出来,梗着脖子道:“我那是故意射歪的!给斑鸠留条活路!”话虽如此,却往远处挪了挪,给两人腾开地方,眼里却藏着笑——林婉儿说这话时,耳尖红得像枸杞。

  林羽把针线递给林婉儿,指尖碰到她的,凉丝丝的,像触到了荷塘的冰。“你缝得细。”他声音轻轻的,像怕被风吹散,“周先生年纪大了,布囊结实些好,别在路上破了。”

  “我用双股线。”林婉儿低下头,银针在布上穿梭,很快就把歪扭的针脚盖住,新缝的线像条流畅的河,“再在布囊角绣颗枸杞,周先生见了,就知道是我缝的。”

  苏长风披着“冬雪布”做的厚披风,坐在竹椅上,手里捧着周先生的信,信纸被寒气浸得有些硬,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温润:“桃坞枸杞,中都染坊,一南一北,共此秋光。”他望着南飞的雁影,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玄清老友以前总说,寒露的风最是公道,不管是富贵人家的锦缎,还是平民百姓的粗布,都一视同仁地吹,吹得去浮尘,留下真味。你看咱们的布,不就是这样?”

  午后的日头暖了些,冰化了,青石板上湿漉漉的,像淌着泪。林羽和李逸尘在木工房里做木盒,要装寄给中都的枸杞布囊。新刨的松木带着松脂的香,被他们用砂纸磨得光滑,盒盖上刻着枸杞藤和雁,是林羽刻的,藤蔓缠绕着枝桠,雁正展翅,像要衔着枸杞飞。

  “你这刻刀越来越有准头了。”李逸尘拿着凿子,在盒底刻了行小字:“寒露枸杞红,盼君早归鸿。”字迹比上次工整些,“绿衫姑娘见了,定会知道我练过字。”

  林羽往盒里垫了层“冬雪布”,雪白的布上,林婉儿绣的枸杞像活的,他把布囊一个个摆进去,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什么。“别刻太深,”他笑着拍了拍木盒,“不然周先生拿布囊时,总觉得硌手。”心里却像被这木盒装着的枸杞,甜得发胀——林婉儿绣的枸杞,针脚里藏着的,分明是说不尽的牵挂。

  傍晚的霞光把天空染成了胭脂色,枸杞的甜混着厨房飘来的肉香,格外诱人。张婶端出红烧兔肉,瓷盘里的肉泛着油光,撒着的枸杞碎红得像火;还有枸杞粥,陶罐里的粥熬得稠稠的,浮着几粒饱满的枸杞,暖得能焐热冷空。

  众人围坐在石桌旁,苏长风给每个人碗里都舀了些粥,说“寒露要吃点暖的,好抗冻”。寄往中都的木盒放在桌角,绛红的布囊从盒缝里露出点边角,像颗跳动的红心;阿依在给芦笙调弦,准备吹首《雁南飞》,银饰的叮当声混着风声,像支离别的歌。

  林羽望着这满院的烟火,忽然觉得寒露的冷,原是为了让相聚更暖。就像这枸杞,经了霜才更甜;就像这远方的信,隔了山水才更真。他想起玄清道长手札里的话:“寒露,露气寒也,将凝结也。”此刻才懂,这凝结的不只是霜,还有人心的念,像他缝不好的布囊,像林婉儿绣得细的枸杞,像李逸尘刻得拙的字,都在这冷空里慢慢凝,凝成最实在的盼,等来年春风起,再化开,酿成更浓的甜。

  夜色漫上来时,最后几只燕子终于飞走了,天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冷月悬着,像块冰。廊下的灯笼亮了,暖黄的光落在寄往中都的木盒上,刻着的枸杞藤和雁在光里晃,像无数个跳动的念想。林羽知道,这木盒会带着桃坞的霜,带着枸杞的甜,带着布囊的暖,走到中都的学堂里,告诉周先生和女学子们,桃坞的寒露到了,枸杞红了,等着她们春天回来,共饮新沏的枸杞茶,共看满院的桃花开。

  远处的望海镇传来几声犬吠,混着风声,在冷空里漫开。灶房的灯还亮着,张婶在给枸杞干翻晒,木耙翻动的“沙沙”声格外安心。灯笼的光落在枸杞藤上,红果在光里轻轻颤,像无数个藏在冬前的约定——等中都的布样到,等苗寨的回信来,等下一个枸杞红,把这暖,续得更长,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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