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梵行（四）

　　乌云本不奇怪，但是眼前这乌云，小枝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乌云怎么像一张人的脸？”

　　旁边那如人唬了一大跳，刚才这脏兮兮的少年对眼前这位法师和佛家言辞不敬，她本来便心中怀愤，此刻听到小枝说，就想反驳，然而一抬眼看那乌云，却越看越觉得像一张人脸。

　　明昙也抬头看去。

　　乌蒙岭又开始起了一阵大风，风肆虐着，将那片乌云给吹散了开去。

　　小枝道：“嘿， 我看过像是马儿羊儿兔儿的乌云，还没有看过像人脸的呢。”

　　乌云被风吹散，这也是常有，妇人见没了乌云，刚才那一点莫名的心慌也散去了。

　　乌蒙岭上云聚云散，都是寻常之事。

　　而那边，村子里也有人跑了过来，见到明昙，自然知道这肯定不是寻常的僧人，其气度容色，恰如佛陀。

　　村长急忙拜见，其余人也纷纷见佛家之礼，然后帮那妇人将她的丈夫给抬了回去。

　　村长给二人安排了房间，备好了素食，小枝一心只想拿到笔，其余都不关心。

　　明昙洗浴以后站在村口，看着那乌蒙岭。

　　乌蒙岭连绵起伏，一见幽深，暮色四合下，显得有些狰狞。

　　小枝道：“那个啥小说家就在里面？他怎么想得到这个破烂地来的？”

　　明昙解释道：“小说家一派在诸子百家中并不显赫，与成为正统的儒法等都不一样。最初主要是记录各种民间传说，街谈巷议还有各种道听途说。后来一位名叫江淹的记录者开始修饰装点，于梦中梦见一位老者授他一笔，有了此笔，不仅文采风流更甚往昔，而且越接近真实，越发生在现在，便能在当下改变一些事物的轨迹。”

　　“此笔在小说家中代代相传，上一任，是小说家的第三十六代传人，宋敏施主。宋敏施主为护笔而亡，死前因为有执念，灵魂不渡奈何桥。宋敏施主曾与贫僧师傅有旧，因此为了让宋敏施主安息，因此一直寻找笔化解执念。”

　　“此笔到了佛国境内，便自动寻找宋敏施主的气息，最后在她的亡身之地，重新编织她的灵魂，写了一部安定其灵魂的书才可以。”

　　“小说家人数很少，历代继承此笔者，便是小说家一派的派首。”

　　其实他还有话未说，此笔择主，即便宋敏此前是笔的持有者，但是也并非此笔的主人，勉强算是保管者，只能用这支笔来记录，而无法用这支笔“创造”。

　　除了江淹，历代能用此笔创造的人，寥寥无几，因此此笔使用有限，而小说家人数太少，因此无法登位“传说级”宝物，但是此笔实力究竟如何，还从未有人试探过。

　　而这个名叫小枝的少年，则是江淹梦笔自己选择，除了江淹，他应该是第二个。

　　笔亦有灵，既然是此笔自己找的主人，那么自然也是她和此笔的缘分。

　　小枝听了，哼了一声：“护笔而死？不是说此笔怎么样都不会坏吗？她护什么护。”

　　明昙道：“当时她已是垂髫老者，小说家内有多人都想要继承此笔。其中最有天赋的人为人不正，欺师灭祖，宋敏施主怕他用笔给世人带来灾难，算是和他同归于尽，后开江淹梦笔便遗失了。”

　　小枝抱手在胸：“那她可要失望了，我可不是好人。”

　　明昙双手合十：“世间善恶，本无定法。善恶之道，论迹不论心。”

　　小枝轻嗤一声：“论心我不是好人，论迹更不会是。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是大大的好人了。”

　　明昙并未言语。

　　小枝站在他旁边，闻到僧人身上洗之不尽的檀香气，他闻到这个气息，觉得特别的讨厌，忍不住往旁边再移。

　　一只小猫从那边窜了出来，小枝顿时寒毛直竖，一声大叫，脸色发白，身边没有其他躲避之物，小枝急忙往明昙身后一躲，像是一棵藤蔓一样抱住了明昙的腿脚。

　　明昙的袖子一挥，那只小猫便从他们的旁边窜开，迅速的朝着另外的方向跑去，远离了。

　　明昙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小枝：“猫不在了。”

　　小枝抬起头，似乎并没有听清楚明昙说什么，只是睁着一双惶恐的眼睛盯着明昙。

　　黑夜之中，那双眼黑白分明，异常的透彻，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郎。

　　明昙低了声音，再次道：“莫怕，猫儿已经远离了。”

　　小枝似乎这才听清楚明昙说的什么，抱紧明昙的腿脚四处一看， 确实没发现猫的影子，这才平静下来。

　　只是这平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如此紧的抱紧明昙的腿脚，一种久违的尴尬降临在他的心里。

　　即便他脸上依然脏兮兮，但是依然可以看出那张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他一下子松开明昙的腿脚，噔噔噔往后飞退离开，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真是倒了大霉！他脑子被猪啃了吗？！身后就是屋子石桌，自己为什么偏偏要躲在他身后，求他的帮忙！

　　这个让他最讨厌的僧人！

　　然而此事是自己所做，也怪不得别人，即便他想要发狂大喊，也只能默默憋着。

　　别以为帮了他一下，就能居高临下的指责他。

　　他拿眼睛看明昙，只见他立在那里，仍然抬头看着眼前的乌蒙岭，和这件事发生之前没什么两样。

　　他看了一会儿，转头道：“贫僧觉得可能事情有变化，今晚便准备进山，可能需要小枝施主你一起。”

　　小枝道：“我本来就要去！谁知道你会不会暗中给我的笔做什么事！”

　　明昙转身，重新去找村民，向他们化缘了一些食物，装了清水，便和小枝一起进入那幽深连绵的乌蒙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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