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绿竹猗猗（完）

　　外人看，大概只是看到玩具，但是谢清池在眼中，这每一寸精巧衔接，灵气萦绕，非天人不可完成。

　　那么这个天人，便只有那位墨家天人了。

　　直到现在，谢清池连那位墨家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已经和他有了不少“交集”。

　　此前在明月潭中，便有跨越时间的一场会晤。

　　听到谢清池这么一说，除了沈意行，其他人都面露惊讶之色。

　　池小苔道：“是那位墨家天人吗？”

　　大家都知道池小苔说的意思。

　　相比较于他当年的传奇，最后落在众人心里的，远不如有关他的风月来得动人。

　　比如他的那座机关城，在晚年时候，为了自己崩溃的夫人，于是建造了一座机关城池，那是一座封锁之城，只能进不能出。他将自己和他的夫人一起锁入了那座城池里面，驶入荒芜之地，从此便再也没人找到。

　　所以，从谢清池的推论看，这位竹夫人，便是那段爱情故事的主角？

　　一时之间，隔着时光的洪流，隐匿的传说人物的一角真实的摊开在众人眼前，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那么至少说明，当时众人以为竹夫人已经死亡，其实她并未死亡。

　　墨家天人的夫人也是一位差点登入天人之境的圣人，而竹夫人多次在此地逼退黑气，也和她的实力对应得上。

　　大家再看那棺材，已经心生叹息之色。

　　可惜可惜，二人的孩子，终究还是没能躲过一劫。

　　沈意行伸手，拿出一颗珠子。

　　这看起来只是一颗普通的珠子，和外面打磨的珠子没什么区别，但是经过这千百年，一般的珠子可能早就失去了本来面目，然而这颗珠子似乎还是最开始的模样。

　　谢清池的目光落在那颗珠子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然后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串珠子。

　　这是在荒芜之地，海嫁娘那个诡异点里面，崔崔的那串珠子，后来她在旧皇宫那个诡异点里面遇到萧有情，想要将这串珠子还给他，但他却将珠子给了她。

　　他说这是大楚的国宝，但是并不知道有什么用。

　　而现在，这串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珠子，和这颗落在这棺材里面的珠子几乎一模一样，但是这些珠子外面也有很多，好似并不能说明什么。

　　它混杂在竹夫人的首饰里面，一点也不出众。

　　沈意行将谢清池手里的珠串接过，细细打量。

　　谢清池将珠子如何得来的简单说了一下。

　　沈意行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拿起那颗珠子，放在那串珠串之间。

　　那颗珠子像是瞬间被吸引住，往珠子中间一挤，起；清脆的“哒”的一声，那颗珠子就这样挤入了珠串中间，合成了一整串。

　　这颗珠子，就是这串珠子的一员。

　　而当那颗珠子挤入以后，那普通的珠串，瞬间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那绝伦的光彩，让几个人瞬间都忍不住闭上了一下眼睛。

　　而当那阵绝伦的光彩消失以后，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串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珠串，像是被镀上了云朵之美。

　　洁白，神圣。

　　它不再是普通的珠串。

　　沈意行道：“这是佛家的传说级宝物，舍利子。”

　　所有人：……

　　传说级宝物？舍利子？佛家的？

　　除了池小苔，其他人都是见识过平天下的力量的，那是在那种时刻都能够救大夏于水火的圣物，而现在，佛家的传说级宝物就在眼前。

　　沈意行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就是这颗珠子引起的这里的变化。我们先看看小棺材里的人吧。”

　　大家一听，都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小棺材上。

　　这具棺材果然如镇长所说，是他们当时镇子上找的最好的棺材木，至少这么多年过去，虽然被腐蚀，但还是能够勉强将里面包裹住，然后再有这颗舍利子的保护，才能有现在这个样子。

　　竹子的根须缠绕得密密麻麻。

　　顾别音道：“唉，那位墨家天人与竹夫人的孩子，你说，我们能不能从那婴儿的脸上看出那位墨家天人和竹夫人的样子？”

　　谢清池道：“我看未必。”

　　顾别音还想再问这“未必”是什么意思，楼西月已经将手一伸。

　　他的手按在小棺材上，瞬间胡须瞬间崩断，钉子飞出，而后小棺材被打开。

　　小棺材里面有人。

　　但不是婴儿，而是一颗头颅。

　　一看到那颗头颅的瞬间，顾别音已经叫了出来：“不是吧，这舍利子这么厉害，死人都能长大？”

　　小棺材里面是一棵头颅，粗壮的竹子便是从这这颗脑袋上冒出来的，竹子的根须紧紧缠绕着那颗脑袋，但是从那根须的缝隙里面，所有人还是能够看出，那是一个光头。

　　独孤望月道：“是那位僧人。”

　　他一伸手，那位僧人直接被“拔了”出来。

　　这位僧人的脑袋在小棺材里面，其他部分都还在地底，好像他是被栽进去的。他的整个身躯已经被竹子的根须紧紧的缠绕，像是一个粽子似的被包了起来。

　　想来，这就是三十年前，那位僧人了。

　　“拔”出那位僧人以后，众人又找了找，然而方圆之地，都没有找到那个婴儿的尸体。

　　顾别音道：“就算人死了，骨头也化不了吧再说了，这里的人都栩栩如生，没道理这个婴儿不见了。”

　　当然，这个婴儿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沈意行闭上眼，整个竹林肚痛被清风吹了一下，他再次睁开眼，摇了摇头：“这里没有那个婴儿。”

　　谢清池绕着那个棺材看了看，道：“此处是风水中的风水穴。以小棺材里面的人物为中，聚集竹林所有灵气，而又散开福泽这片竹林。只是很可惜，这个风水穴里面的婴儿消失了，所以这个风水穴里面没有主，而后来这颗舍利子又暗中影响，因此便让人不自觉的进入，想要找到这个风水穴的主人。”

　　只是进来了一个又一个，都不是。

　　其实这风水穴也不见得多高明，若是谢念真顾别音这类清醒者进入，那么破了便是。

　　但是偏偏这竹林里面掉落了一颗舍利子，那梦鼠是最亲近佛气的，所以被吸引到了这竹林，因此进入的人睡了过去，然后又被此地的风水穴拖入其中，长成了一棵棵竹子。

　　只是为何每个人都会做那样的情梦，确实不得而知了，这其间或许还有种种巧合，然而已经无法抽丝剥茧去探寻。

　　池小苔道：“这位僧人怎么办？”

　　其他人虽然身体长着根须，但是面容还是可见，不比这位僧人，恰好在这风水穴之中，被裹得这么严实。

　　谢清池道：“这位大师被裹了这么多年，我们先给他整理整理吧。”

　　独孤望月道：“我来。”

　　他伸出手，将僧人身上脸上的竹子根须全部清理干净。

　　头顶露出，上面有九个戒疤，这真的是佛国的僧人，虽然其他地方在以前也会有散修佛家的人，但是很少有在自己头顶点戒疤的。

　　头顶露出，手脚露出，他依然是拨动念珠的姿势，可以想象的到，直到死亡那一刻，这位生人依然在拨动手里的念珠。

　　只不过念珠早就化为尘埃。

　　大家心里又不免奇怪，如果拨动念珠，那么这个僧人在被拖入进去的时候，应该还是活着的。

　　他不反抗吗？

　　只是此刻也没法探寻真相到底如何。

　　僧人脸上的竹子根须也被清理，然后，一张慈眉善目的年迈僧人脸庞露出。

　　他眉毛已白，嘴角含笑，宝相庄严。

　　沈意行看着那僧人面容，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而谢清池已然带了诧异：“玄云法师？”

　　顾别音叫嚷起来：“什么？！佛国大慈寺方丈？！”

　　大家虽然没有见过那位佛国的方丈，但是却也知道他的法号的。

　　佛国是除了天都城外的一处圣地，其他国家都被黑气侵蚀过，但是佛国却传说佛陀仍在，可以守护这片土地，因此自从划定好国土，里面的百姓便一直安居乐业，从未见过黑气侵蚀。

　　佛国虽然称为国，但是却没有国主皇帝，佛国的所有，都是其中的大慈寺来主持，大慈寺便是整个佛国的中心，佛国内的百姓都信佛，所有人都以自己的孩子能够当那比丘尼为最大的心愿和追求。

　　而佛国的方丈，便是玄云。

　　玄云，那也是明昙和明远的师傅。

　　大慈寺方丈晚年才开始收徒，明昙是他的大弟子，明远是他的关门弟子。

　　明远还小，名声不显，然而明昙在四国中已是声名显赫。

　　谢清池之前身上的三道“护”，便是分别由师千觞，皇甫长云，还有大慈寺的方丈玄云所下。

　　三道守护，也是三道限制。

　　而因此，谢清池和那位大慈寺方丈有着一面之缘。

　　眼前此人，赫然就是玄云的样子。

　　谢清池看着又摇了摇头：“不，不是，玄云方丈似乎要比这个更年老些。”

　　顾别音道：“三十年前，对比现在那肯定是年轻一些。”

　　只是，这世上竟然有如此一模一样的人？

　　沈意行道：“这位应该是玄云方丈的兄弟，玄海大师。”

　　“玄云大师和玄海大师，都是佛门佛法精深之辈，二人本是同胞所生，出生当日，便被当时的大慈寺方丈找上了门，说他二人都是天生的佛心。因此出生便在大慈寺内养着。”

　　“而后来二人也果然如那大慈寺方丈所言，佛法精深，普渡世人。二人样貌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当时在点戒疤的时候，还是幼儿的玄云大师动了一下，因此头顶是十个戒疤，而玄海大师，是九个。”

　　眼前这位老僧人，头顶就是九个。

　　沈意行继续道：“三十年前，佛门是发过玄海大师圆寂的消息。”

　　三十年前，又刚好和那镇上之人所说对上。

　　顾别音问：“这样看来，这位老僧人也还没有找到尸骨吧，那为何佛门就已经知道他已经死了呢？还是早就知道，玄海大师会去世？”

　　沈意行道：“佛门都有命灯，只要是佛门中修得高位的人，都会在佛前点燃一盏命灯，命灯一灭，也就意味着人也已经死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你所说，这佛门中有人，是知道玄海大师是要去赴死的。”

　　几个人猜测着，但是毕竟都不是本人，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真相如何，也不得而知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舍利子会被带来，也不知道那位墨家天人和竹夫人的孩子究竟消失在了哪里，但是此行经过，便了却现下的事情，已经足够。

　　顾别音问道：“这些人怎么办？”

　　这些都是这三十年来，被这块竹林吸引而来莫名其妙死去的人，虽然在睡梦中死去没那么痛苦，但是既然能生，谁又愿意死呢？

　　谢清池道：“三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这些人本是修行者，因此被这风水穴吸引分解，又福泽这竹林，因此竹子才会有异香。

　　“或许，三十年过去，他们的亲人朋友都还在寻找他们，就让那些村民来，将他们抬出去，然后画好画像，再重新埋入土里，然后将这里的消息散发出去，能让那些还在苦苦寻找他们的人找到一些尸骨也是好的。”

　　大家一听，也觉得没什么好办法了。

　　舍利子既然拿了出来，风水穴也被破坏，这些人自然不能再保持不腐烂。因此只能入土为安。

　　只能画下画像来认了。

　　谢念真这个时候才合上书，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谢清池问：“念真，你读出了什么？”

　　谢念真道：“这里面都是竹夫人的随笔手札，无非是她走过哪里，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只是在她的手札里，虽然没有提及原因，但是也能从她的文字里面透露，她似乎在一段时间里面，反复犹豫过，是否要将肚子里面的孩子打掉。”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在她的话语里面，这个还没有生下的孩子，似乎是一个很危险的东西。”

　　“还有，很奇怪。明明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她似乎就知道，自己孩子身上有个胎记。”

　　“那个胎记，是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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