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横渠四句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天光未亮，皇城正门——承天门外，已是人头攒动。

　　通过会试的两百名文试贡士与一百名武试贡士，身着进士礼服，按文武分列，肃立于丹陛之下。

　　寒窗苦读，沙场磨砺，无数个日夜的艰辛，都将在这金銮殿上，由九五之尊的金口玉言，裁定最终的名次与命运。

　　辰时正刻，钟鼓齐鸣，礼乐响起。

　　厚重的宫门缓缓开启，身着绛纱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建武帝，在仪仗侍卫的簇拥下，步履沉稳地登上御阶，端坐于龙椅之上。

　　文武百官按品级鱼贯入殿，分列两侧，衣冠济济，肃穆无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鸿胪寺官员的引领下，三百名贡士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建武帝目光如炬，扫过殿下这些即将成为帝国新血的年轻面孔。

　　“谢陛下！”贡士们再拜起身，垂手恭立。

　　建武帝目光扫过御案上那份反复斟酌、最终由自己钦点的皇榜，缓缓开口：

　　“丙辰科殿试，文试一甲第一名，状元——方南！”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站在文贡士最前列、身姿挺拔如松的年轻人身上，羡慕、敬佩、惊叹，种种情绪交织。

　　方南深吸一口气，出列上前，撩衣跪倒：“臣方南，叩谢陛下隆恩！”

　　“文试一甲第二名，榜眼——李文渊！”

　　一名年约三十、气质儒雅的贡士激动出列，跪谢皇恩。

　　“文试一甲第三名，探花——张翰飞！”

　　一位年纪稍轻的贡士出列叩谢。

　　“武试一甲第一名，武状元——方南！”

　　方南再次叩首，双魁加身，旷古烁今！

　　“武试一甲第二名，武榜眼——方石！”

　　石头魁梧的身躯激动的微微颤抖，大步出列，声如洪钟：“方石谢主隆恩！”

　　“武试一甲第三名，武探花——赵铁山！”

　　一名身材异常魁梧雄壮、面色黝黑的考生出列：“赵铁山谢陛下恩典！”

　　名次既定，便是授官。

　　建武帝道：“按本朝惯例，文试一甲三人，授翰林院职。方南，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李文渊，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张翰飞，授翰林院检讨（从七品）。”

　　“入翰林院，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考议制度，详正图籍，备天子顾问，望尔等勤勉任事，不负朕望。”

　　“臣等遵旨，定当竭尽全力，报效皇恩！”方南、李文渊、张翰飞齐声应道。

　　建武帝看向武试三人：“武试方面，方南既入翰林，武职暂不另授。方石，授禁军骁骑营统领（正五品）。赵铁山，授京营虎贲卫都尉（从五品）。”

　　“末将领旨！”方石和赵铁山轰然应诺。

　　禁军和京营皆是京城守卫，授予统领和都尉之职，已是极高的起点。

　　其余二甲、三甲的文武进士，其名次和授职则由鸿胪寺官员代为宣读，典礼之后前往吏部和兵部报到，听候具体派遣。

　　所有贡士齐刷刷跪倒，向着御座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感谢皇恩浩荡。

　　这一刻，寒窗十年的辛苦，都得到了回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人生至乐，莫过于此。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缓步出列，正是国子监祭酒，当代大儒王文山，手持玉笏，向建武帝躬身道：“陛下，臣有本奏。”

　　“王爱卿请讲。”建武帝颔首。

　　“陛下，按历科惯例，殿试传胪之后，当请新科状元代表天下进士，于这金殿之上，对天下学子留下一段治学为人之箴言，以彰文运，励后来者。”

　　“今科状元方南，文武双全，功勋卓着，其言必能振聋发聩，恳请陛下准允。”

　　科举典礼中极具象征意义的一环，就是状元的寄语，往往被视为一代学子的精神风向标。

　　建武帝自然准奏，目光投向方南：“方爱卿，你可愿为天下学子，留下一段指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方南身上，李文渊、张翰飞等进士也屏息凝神，想听听这位传奇般的同科状元，会说出怎样的话语。

　　方南心念电转，前世记忆中那些闪耀着理想主义光芒的篇章飞速掠过脑海。

　　方南略一沉吟，上前一步，面向御座，朗声开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四句话，短短二十二个字，如同四记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重重地敲击在大殿众人的心坎上。

　　霎时间，整个金銮殿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落针可闻。

　　四句话，超越了个人功名的追求，超越了寻常的劝学励志，直指读书人的终极使命与精神归宿。

　　将个体的价值，与天地、生民、往圣、万世紧密相连，构建了一个崇高的精神境界！

　　“为天地立心”——是为宇宙确立精神价值，这是何等的哲学气魄！

　　“为生民立命”——是为百姓构建生命意义，这是何等的民本情怀！

　　“为往圣继绝学”——是为历代圣人继承已绝之学统，这是何等的文化担当！

　　“为万世开太平”——是为万世子孙开创太平基业，这是何等的历史视野！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震撼与赞叹。

　　“妙啊！妙极！”

　　王祭酒激动得胡须颤抖，老泪纵横，朝着方南竟深深一揖：“此四句，道尽我辈读书人千古之志！方状元……不，方师，请受老夫一拜，此真乃震古烁今之箴言也！”

　　一众大臣，以学问立身的学士，清流文臣，纷纷激动出列：

　　“此言大善！将读书人的使命从‘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提升到了与天地参、为生民请命的高度！”

　　“格局宏大，立意高远！这才是真正的儒者胸怀，圣贤气象！”

　　“为万世开太平……此言一出，以往所有劝学励志之语，尽皆黯然失色！”

　　“方师之言，为我等指明了毕生追求的方向！请受下官一拜！”

　　一时间，殿内多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激动地向年轻的新科状元方南拱手行礼，口中尊称“方师”。

　　新科进士们内心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原本对方南心存一丝羡慕甚至嫉妒，但此刻，听着这四句箴言，所有的芥蒂都烟消云散。

　　能与提出如此宏大志向的人同科，是自己莫大的荣幸！

　　这才是状元应有的气度与格局，服了，彻底服了，众进士看向方南的目光，充满了敬仰。

　　建武帝端坐龙椅之上，亦是心潮澎湃。

　　作为帝王，更能体会到这四句话背后蕴含的对于稳定江山、教化万民、追求长治久安的巨大价值。

　　这不仅是读书人的准则，更是为君者期望臣子所应具备的格局！

　　“好！好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建武帝击节赞叹，龙颜大悦。

　　“此四句，当为我大楚所有学子之座右铭！内阁即刻拟旨，将方爱卿此言，刊印颁发天下各州府县学，务使每一位学子熟读深思，铭记于心！”

　　“臣等遵旨！”祭酒和内阁辅臣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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