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章 音乐制作的难题

　　晨光刚漫过录音棚的百叶窗，洛倾颜指尖还搭在回放键上，陈默的录音笔已经安静地躺在控制台一角。她没动，只是轻轻将钢笔从包里取出，搁在桌边。水晶表面浮着一层极淡的粉光，像被夜风拂过的湖面，微弱却未熄。

　　顾逸尘推门进来时，手里拎着两杯热咖啡，一件深灰大衣搭在臂弯。他把杯子放下，顺手解开领带，“林湛那边说，音乐初稿好了。”

　　她点头，打开平板调出文件。两人并肩坐下，耳机分线插进接口的瞬间，电子合成音猛然炸开——冷冽的节拍、金属质感的旋律，像一场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

　　洛倾颜眉头一跳。

　　画面同步播放的是雨夜站台那场戏：顾逸尘饰演的角色站在路灯下，雨水顺着发梢滴落，镜头缓缓推近他微颤的嘴唇。可音乐却像在拍科幻片，节奏机械，毫无温度。

　　她悄悄转动笔帽。

　　水晶微亮，浮现细字：“他听见了，但没被带回。”

　　她抬眼看向顾逸尘。他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攥紧了咖啡杯，指节泛白。那不是愤怒，是某种更深的失落，像走错了门，推开了本该熟悉的房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再放一遍。”他说，声音很轻。

　　他们重新戴上耳机，从头听起。这一次，洛倾颜盯着顾逸尘的侧脸。当音乐进入副歌部分，他的呼吸明显变浅，肩膀微微下沉，像被什么压住了。

　　笔尖的光又闪了一下。

　　她低声说：“要不要叫导演和剪辑一起，再核对一次配乐和画面的合成效果？”

　　他看了她一眼，点头。

　　会议室里，投影幕布亮起。林湛坐在长桌另一端，三十出头，穿着宽松的黑色毛衣，眼神锐利。他介绍完创作理念后，语气笃定：“现代都市的孤独，不该用弦乐堆砌温情。我要的是克制，是留白，是那种‘谁都不会回头’的清醒。”

　　导演皱眉：“可我们的主角，是在等一个人回头。”

　　“等，不等于希望。”林湛摊手，“他明知道不会回头，还在等，这才是痛的。”

　　话音落，顾逸尘终于开口：“可我在等的，不是奇迹。我是怕，她回头了，我却没听见。”

　　空气静了一瞬。

　　洛倾颜低头，指尖在特制纸上轻轻写下：“顾逸尘第一次听母亲哼歌的记忆。”

　　笔尖微光流转，纸面浮现画面——七岁的顾逸尘躺在床上发烧，窗外下雨，母亲坐在床边，轻轻哼一段民谣。旋律简单，带着江南小调的婉转，唱到一半，电话铃响，她起身离开，歌声戛然而止。

　　画面消失。

　　她抬起头，声音平稳：“林老师，我们想要的，不是悲伤，也不是希望。是那种……明明很温柔，却永远回不去的东西。”

　　林湛沉默片刻，摇头：“音乐不是复刻记忆。它是独立表达。”

　　“我知道。”她没争辩，只说，“但观众要的，不是你的表达，是他的心声。”

　　顾逸尘忽然起身，从手机里调出一段音频。杂音很重，像是老式录音机翻录的，但旋律清晰可辨——正是刚才回溯中母亲哼唱的那段民谣。

　　他按下播放键。

　　短短十二秒，没人说话。

　　“这是我妈最后一次唱歌。”他说，“后来她走了，这录音是她同事偷偷录的。我一直没敢多听。”

　　林湛盯着手机，眼神变了。

　　“我不是要你写一首民谣。”顾逸尘看着他，“我是想让你听见——那种声音，几乎听不见，但它一直在。”

　　洛倾颜握着笔，指尖发烫。水晶的光从淡粉转为浅金，笔尖浮现出新的字迹：“他在渴望被理解，而不是被说服。”

　　她没念出来，只是轻轻将笔搁在桌面上。

　　林湛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忽然问：“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音乐不对，是你们太怕它不对？”

　　顾逸尘没回避：“怕。但我更怕观众听不到他真正想说的。”

　　“所以你们要的，不是一个作曲家。”林湛靠在墙边，语气冷了下来，“是一个翻译。”

　　会议室陷入沉默。

　　洛倾颜看着两人之间拉长的距离，忽然明白——这不是技术问题，是信任的边界。一方想守住艺术的纯粹，另一方想守住情感的真实。谁都没错，可谁也不能退。

　　她开口：“林老师，我们从没要求你妥协。我们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听见那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林湛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在回忆某种触感。

　　“给我一天。”他终于说，“我再听一遍所有片段，重新梳理动机。”

　　“好。”顾逸尘点头，没追问，也没挽留。

　　林湛离开后，导演低声问：“如果他还是不改呢？”

　　顾逸尘没说话，洛倾颜却已经打开笔记本，开始整理备用名单。她知道，有些等待，不能无限延长。

　　窗外，城市彻底苏醒，车流声渐响。顾逸尘站在窗前，手里还握着那支老旧录音笔，是陈默留下的。他没打开，只是用拇指摩挲着金属外壳的磨损处。

　　洛倾颜走过去，轻声问：“你觉得他会改吗？”

　　他望着楼下匆匆而过的行人，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换作是我，我也需要时间。”

　　她点头，伸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钢笔静静躺在桌上，水晶的光忽明忽暗，像在呼吸。

　　顾逸尘忽然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五线谱纸，边角卷曲，墨迹有些晕染。他把它放在洛倾颜面前。

　　“这是我妈写的。”他说，“她不是专业作曲，但这首曲子，她教我用口琴吹过。”

　　洛倾颜低头看谱，旋律简单，标注着“给小尘的安眠曲”。

　　她拿起笔，轻轻在纸角写下：“让音乐成为记忆的容器，而不是装饰。”

　　笔尖微光一闪，水晶泛起金粉色的涟漪。

　　顾逸尘看着她，声音很轻：“如果最后没人能写出来……我想，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

　　她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桌上的钢笔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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