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家老三夏明远早候在青砖灰瓦的门楼下，见着风玟一家的马车停稳，忙不迭地迎上来。他穿件月白对襟褂子，手里摇着把蒲扇，脸上笑纹堆得像朵菊花：“哎！风玟！可把你们盼来了！”

　　风玟刚扶着母亲下车，听见这熟悉的大嗓门，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明远哥，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哪能老？”夏明远哈哈笑，伸手就要去接风玟手里的小包袱，被她笑着躲开，“我娘和孩子们都好吧？路上可还顺利？”他一边问，一边转向风玟的丈夫周培安，拱手道：“周大哥，一路辛苦。”又弯腰逗风玟怀里的小女儿，“这就是囡囡吧？都长这么高了，不认得不认得了！”

　　小囡囡怯生生躲到风玟怀里，惹得众人都笑了。周培安温厚地笑笑：“劳烦三弟惦记，路上很安稳。”

　　“安稳就好，安稳就好。”夏明远说着，引着众人往里走，嘴里不停歇，“我爹娘在后头正等着呢，听说你们要来，一早就催着厨房炖了鸡汤。对了，你二哥前儿还念叨你呢，说小时候总抢你糖吃……”

　　风玟笑着应和，一行人说说笑笑穿过雕花门楼，院内石榴花开得正艳，青砖铺就的甬道尽头，隐约已能听见正厅传来的喧腾人声。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石板路徐行，两侧花木扶疏，一池碧荷在夏日微风中摇曳生姿，嫣红的荷花点缀其间，散发着阵阵清香。曲径回廊，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夏家的底蕴与奢华。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精巧雅致的小阁矗立在碧水之畔，正是设宴的“荷风小阁”。小阁青瓦粉墙，飞檐翘角，檐下悬挂着几盏精致的宫灯，阁外几株修竹挺拔苍翠，更添几分清幽。

　　众人拾级而上，刚到阁门口，便见一位老者正临窗而坐。他身着一件深蓝色的杭绸长衫，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老者手中端着一杯热茶，正目光平和地望向窗外的荷塘，仿佛在静静欣赏这夏日盛景。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正是夏家老爷子。

　　小阁内，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光影。七八个身着淡青色宫装的侍女垂手侍立，个个身姿窈窕，容颜秀丽。她们气息隐而不发，却能让人感觉到体内流转的纯净灵力，显然都是练气中期的修士，虽不高深，却也远超凡俗。

　　为首的侍女站在最前，她身着月白色长裙，比旁人更显几分素雅。此女容貌清丽，眉宇间带着一丝沉稳，眼神沉静如水，周身散发出淡淡的灵力波动，虽不强烈，却异常凝实，显然已是筑基一层的修士。她身姿挺拔，静静站在那里，自有一股从容气度，与其他侍女相比，更添了几分威严与沉静。众侍女皆屏息凝神，气息悠长，显然都受过严格的训练，虽静立不动，却时刻准备着听候吩咐。整个小阁内，气氛宁静而肃穆，唯有檀香袅袅，与侍女们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草木清气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

　　桌上灵膳琳琅满目，氤氲着淡淡的灵光。一盘赤瞳虎炙烤得外焦里嫩，玄黑的兽皮上撒着金色的椒盐，肌理间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油脂滴落时竟在瓷盘上凝成细小的丹纹。旁边是一碗千年紫芝烩雪参，紫白相间的食材在玉碗中微微颤动，异香扑鼻，闻之令人神清气爽，芝肉入口即化，参须嚼之有金石之声。

　　中央的白玉汤锅中，几条通体透明的银鱼在沸水中游弋，竟是以万载寒冰髓熬制的玉露羹，鱼眼赤红，每隔片刻便吐出一串珍珠般的气泡。旁边一碟凉拌龙血藤芽，翠绿欲滴，点缀着几点殷红的酱汁，入口微麻，细品却有龙威暗藏。

　　那羊脂白玉雕琢的酒壶更是不凡，壶身刻着繁复的云纹，酒液呈琥珀色，轻轻晃动便见酒中似有星光流转。开盖时一股清冽酒香冲天而起，竟引得窗外几只仙鹤盘旋长鸣。满桌珍馐交相辉映，灵气几乎凝成实质，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仙境。

　　夏家老爷子正坐在上首太师椅上，见风玟一家跨进垂花门，浑浊的眼睛骤然亮了亮，连忙放下茶盏，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地起身。他身上那件月白色万字纹棉袍衬得脸色愈发红润，几步迎上前便攥住风玟父亲的手，连声道："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路上可还顺当？玟丫头穿这么少，冷不冷？"

　　风玟母亲刚要回话，老爷子的目光已落在躲在风玟身后的付紫珏身上。小家伙裹着件水红棉袄，正仰着小脸四处打量，乌溜溜的眼珠转得像两颗黑琉璃珠子。老爷子顿时眉开眼笑，朝她招招手，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慈爱："这便是紫珏吧？快让爷爷瞧瞧，长这么俊了！"

　　付紫珏怯生生地往风玟腿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老爷子也不恼，从袖中摸出颗包着金纸的糖，颤巍巍递过去："莫怕莫怕，爷爷这儿有糖吃。"他指尖的老茧蹭过孩子细嫩的脸颊，逗得小姑娘"咯咯"笑出声来，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米牙。

　　"您快回座吧，仔细着凉。"风玟连忙扶住老爷子，眼角余光瞥见他棉袍领口掖着的狐狸毛围脖，衬得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愈发枯瘦。老爷子却拍着她的手背不肯放，非要拉着付紫珏的小手问长问短，直到听见丫头脆生生喊了声"夏爷爷"，才心满意足地朗声笑起来，眼角笑纹里盛着冬日暖阳般的暖意。

　　随后风玟把带来的礼物从储物袋中取出，这些礼物珍贵程度对于夏家老爷子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贵重在这片心意。

　　哪怕是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礼数总不能差。

　　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燃得正旺，混着冰镇酸梅汤的甜香在雕花梨木长桌上弥漫。风玟捏着象牙筷的指节微微泛白，眼角余光扫过满桌的鲍参翅肚——辽参卧在白玉盏里，东星斑的鳞片在水晶灯下泛着银蓝光泽，连盛果盘的器皿都是掐丝珐琅的。

　　夏老爷子端坐在主位，寿眉下的三角眼半眯着，指节叩了叩紫檀木扶手。红木椅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块巨石投入静水。风玟父亲杯中的茅台晃了晃，酒液在杯壁上挂出细密的金线。

　　“风家丫头今年二十一了吧？”老爷子突然开口，银质酒杯在他掌中缓缓转动，“听说在英国读的金融？”

　　风玟垂眸浅笑，指甲在真丝旗袍的盘扣上轻轻摩挲：“让夏爷爷挂心了，明年毕业。”她能感觉到母亲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了帕子，父亲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酒。

　　红木长桌两端坐着的叔伯们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冰鉴里的冰块偶尔发出碎裂声。风玟看见老爷子的目光掠过自家父兄紧绷的脊背，最终落在自己腕间那串祖母绿手链上——那是母亲今早特意让她戴上的，据说是夏家老太太年轻时的旧物。

　　“我那不成器的长孙，”老爷子忽然笑出声，皱纹里堆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下个月从美国回来，不如……”

　　银酒杯“咚”地磕在云纹杯垫上，风玟的筷子终于夹稳了那块颤巍巍的鱼翅，却在送入口中的前一秒顿住——雕花门帘被夜风掀起，穿月白长衫的年轻人立在廊下，手里托着描金漆盘，托盘上躺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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