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护着

　　父亲的目光落在我指尖捏着的梅花瓣上，又扫过我耳尖藏不住的绯红，方才还蹙着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连带着眼底的沉郁也散了大半。他轻轻拍在我手背上，“你呀，就是这性子，遇事总想着往身后躲，”他语气里满是无奈的纵容，尾音还带着点笑意，“往后可不必了，爹爹在，你那几个在外任职的哥哥若是知道了，也定会连夜赶回来护着你——”说到这儿，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身旁立着的连云卿，话锋顿了顿，才缓缓续道，“还有他在，总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我攥着梅瓣的指尖猛地一颤，花瓣差点从指缝间滑落。抬头时，恰好撞进父亲温和的眼眸里，眼里面盛着的担忧与疼惜，眼眶瞬间就热了，鼻尖也酸酸的。刚想张开口说句“谢谢爸爸”，喉间却像堵了团软棉，话音还没出口，就被连云卿的声音轻轻截了去。

　　他往前挪了半步，恰好停在我身侧。衣料上清冽的墨香混着淡淡的松木香，悄悄漫过来，驱散了我周身的微凉。

　　“岳父放心，”他的声音比方才应对诘问时更沉了些，褪去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像是浸了温酒般熨帖，“往后婉儿的事，便是我连云卿的事。莫说护她周全、挡下流言蜚语，便是她瞧着院角那株开得最盛的白梅顺眼，想折来插瓶，我也会亲自搬来梯子，仔细替她摘最高处的那枝，绝不让寒风沾到她半分衣角。”

　　这话刚落，院外的风便又卷着寒气闯了进来，拂过满树白梅，簌簌落下几片花瓣。其中一片轻飘飘的，恰好落在我的发间，沾在了鬓角的珠花旁。

　　连云卿的目光骤然顿住，落在那片花瓣上，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抬了起来，手停在离我发梢寸许的地方，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指尖轻轻蜷了蜷，又缓缓收回，只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发间落了梅瓣。”

　　我脸颊“唰”地一下就热了，连脖颈都泛起了红。忙抬手去拈那片花瓣，指尖刚碰到微凉的发梢，就听见父亲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严肃：“时候不早了，王爷还是先回府准备聘礼吧。三日看着不算短，可备齐十里红妆、定下八抬大轿的规矩，也容不得耽搁。”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我，眼神软了下来，“你也回房梳洗，方才在风里站了这许久，仔细染了风寒，回头又该嚷嚷着头疼了。”

　　我连忙点头应着，目光却忍不住追着连云卿。他朝父亲拱手作揖，玄色的衣袍随着动作展开，又轻轻落下，礼数周全得挑不出半分错处。待直起身时，他的目光悄悄朝我递来，眼底盛着温和的笑意，落在我脸上。我慌忙低下头，直到听见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才敢悄悄抬眼。

　　玄色的背影一步步走出庭院，身影挺拔得像株青松，竟莫名让人觉得安稳。我攥着梅瓣的手指紧了紧——就像他方才的承诺能替我挡住京城里的闲言碎语，走进将军府的大门。

　　父亲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才收回目光，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释然：“进去吧，方才我已经让人去厨房说了，炖你爱喝的冰糖炖雪梨，加了些川贝，暖一暖身子，也省得真冻出病来。”

　　我跟着父亲往内院走，刚转过爬满藤蔓的月亮门，就见青瑶捧着件月白夹袄快步迎上来，浅碧色的襦裙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在屋里来回踱了好几趟，刚还遣我到院门口望了两回，生怕您在风里受了寒。”

　　父亲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青瑶手中的夹袄上，轻轻点头：“你伺候姑娘回房梳洗，仔细着些，别让她再吹着风。方才我已经跟厨房吩咐过，炖了姑娘爱喝的冰糖炖雪梨，好了便先端去她院里。”说罢，他又转头看向我，眼底的严肃褪去，温和的叮嘱，“回屋好好歇着，别总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天大的事，等我跟你母亲商量妥了，自然会给你一个妥当的交代。”

　　我攥着梅瓣的手紧了紧，轻声应道：“知道了爸爸。”目送父亲转身走向正院，才跟着青瑶往自己的院子走。指尖夹在锦缎夹层里的梅瓣还带着晨露的湿气，凉意透过衣料渗到皮肤上，却奇异地让人心里格外安稳，方才在庭院里的慌乱，像是被这缕凉意悄悄压了下去。

　　进了屋，青瑶手脚麻利地将月白夹袄搭在衣架上，又快步走到窗边，把半开的窗扇轻轻推拢些，只留一条细缝透气。随后她端来铜盆热水，又取了干净的巾帕递到我手里，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着：“姑娘，昨夜您定然没睡安稳，今早又在院里站了那么久，方才我瞧着您眼下都有淡淡的青影了。一会儿洗完脸，我把夫人前几日赏的玉容膏取来给您敷上，您再歪在软榻上睡上半个时辰，保管醒了精神就好了，连气色都会亮堂些。”

　　我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打磨得光亮，清晰地映出我泛红的耳尖，还有眼底藏不住的暖意。想起方才连云卿递来的温和目光，想起父亲那句“总不会让你受委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刚拿起牛角梳子，想把被风吹得微乱的长发梳理整齐，就听见院外传来轻叩门环的声音，“笃笃”两声，不轻不重，格外规矩。

　　青瑶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出去应门，没过片刻就捧着个精致的梨花木盒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姑娘，是将军府的人送来的，说是王爷特意吩咐的，给您送暖手炉来的。”

　　我接过木盒，指尖触到盒面光滑的木纹，轻轻掀开盒盖。里面铺着一层浅粉色的锦缎，锦缎上放着个银质的暖手炉，炉身上錾着细密的缠枝梅花纹，花瓣层层叠叠，连花蕊都清晰可见，一看就是精心打造的。我伸手摸了摸炉身，触手温热，暖意顺着指尖悄悄漫上来。轻轻掀开炉盖一角，能看见里面燃着的银丝炭，炭块烧得均匀，没有半点烟味，只散着淡淡的暖意，连空气里都添了几分温煦。

　　青瑶凑过来看了一眼，笑着感叹：“王爷倒真是细心，竟还记得姑娘畏寒的毛病。这暖手炉瞧着就贵重，银料足实，花纹也精致，揣在怀里定能暖到心口去。”

　　我把暖手炉抱在怀里，指尖轻轻摩挲着炉身上的梅花纹，忽然想起方才在庭院里，连云卿说的那句“绝不让寒风沾到你半分衣角”。原来他说的护着我，从来都不是空泛的承诺，不是只说在嘴上的漂亮话，而是这样细碎又贴心的小事——知道我怕冷，便特意让人送暖手炉来；知道我喜欢梅花，连炉身上的花纹都选了缠枝梅。

　　正想着，窗外忽然飘来一阵熟悉的甜香，混着淡淡的川贝清苦，是厨房炖的冰糖炖雪梨好了。青瑶嗅了嗅，笑着说：“巧了，正好姑娘醒着，我这就去端来。”说着便快步出去，没过一会儿就端着个白瓷盅回来，盅沿冒着细细的热气，甜香更浓了。

　　我接过瓷盅，用小勺舀了一块炖得软糯的梨片，轻轻吹了吹，送进嘴里。梨肉入口即化，甜丝丝的，带着川贝的清苦，暖意从舌尖一路漫到心口，连带着眼眶都微微发热。

　　这一刻忽然明白，往后的日子，有爹爹的疼惜护着，有远在外地的哥哥们记挂着，如今又多了个愿意为我折梅、为我备暖手炉的人，大抵真的会像这碗冰糖炖雪梨一样，暖得让人安心，甜得让人踏实。

　　我低头看着瓷盅里漂浮的梨片，又抬手摸了摸袖口夹层里的白梅瓣，花瓣的凉意与怀里暖手炉的暖意交织在一起，心里满是安稳。忍不住又弯了弯嘴角，眼底的笑意，比铜镜里映出的还要真切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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