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法

　　乔伊连想都没想，几乎在姬红叶还没有伸手拽住她之前，就像一只被惊吓的小兽，拼命地冲向甬道的出口。

　　脚步声在墓道里炸开，回响得惊心动魄。

　　背后，姬红叶轻轻哼了一声：“跑？呵……小姑娘，你跑得掉吗？”

　　那声音远远地传来，像恶鬼在咬着她的后脖颈。

　　乔伊不敢回头。

　　她只知道——

　　如果回头，她会再一次掉进那双眼睛里。

　　她一边跑，一边摸索着地道壁面，沿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冲刺。

　　甬道中一直飘散着她刚才踩乱的尘土，她拼命顺着那个方向走。

　　终于，她冲到了最初塌陷的陷坑口。

　　坑上方，混战已经暂时平息。

　　陈树站在上方，声音嘶哑地喊着：“乔伊……！乔伊你到底在哪儿？！”

　　乔伊喉咙一甜，几乎是本能地使出全力喊：“陈树！我在下面——！救我——！！！”

　　她的声音撕裂了整个陷坑的静寂。

　　声音在山谷间震荡，像是终于撕开了黑暗的一道口子。

　　上方所有人都听到了。

　　陈树瞳孔猛地一缩：“乔伊！！你在……下面？！”

　　乔伊抬头看见那熟悉的影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陈树……快拉我上去！”

　　就在她喊出的同时，甬道深处传来姬红叶那轻柔却诡异的声音：

　　“别跑啊……小姑娘！”

　　下一秒，甬道深处的灯光忽然熄灭，像有什么阴冷的东西正在逼近。

　　乔伊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陈树——！！！

　　快……！！！”

　　上方，一根粗麻绳被迅速丢了下来。

　　坑口边站着的不止陈树，还有臧本武池、小利、丽子……乔磊和王昭被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所有人都被她那声尖叫震到。

　　陈树急得声音发颤：“乔伊！！抓住绳子！！快！！！”

　　乔伊跳起来抓住绳子。

　　就在她双手扣住绳索的那一刹那——

　　甬道深处传来姬红叶的低语：“你跑不了的……”

　　那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乔伊几乎是被陈树一把拉出了陷坑。

　　当她被拖上坑口、重见天光的那一刻，整个人瘫在地上。

　　陈树狠狠抱住她。

　　“乔伊！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乔伊贴在他的胸口，全身还在颤。

　　“陈树……那下面……有墓……还有…...”

　　乔伊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臧本武池突然开口了，“你……看到姬红叶了？”

　　乔伊愣了一下，抬头看到武池脸上的神情，那种似乎不着急的轻松感让她心里一阵不安。

　　“姬……应该是她……”

　　乔伊低声回答，语气中掩不住的紧张：“她……”

　　她话还没说完，武池已经摆了摆手，微笑着打断了她：

　　“别紧张，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我去和她聊聊！”

　　他转身对一个随行的日本军官命令道：“你下去，告诉红叶，大家都是自己人，晚上一起聚聚！”

　　那军官赶紧躬身：“是！”

　　武池摆摆手，示意自己先去处理其他事情。临走时，他再次叮嘱：“那些矿工，按照合作协议，就先放出去！”

　　他随即叫来一名下属，命令道：“去，释放三号井的矿工，把他们都带出来！”

　　“是！”

　　日本士兵们迅速行动，很快，三号井的一百多名矿工被带出来，他们的脚步沉重，却终于得到了自由。

　　看到矿工们逐渐被释放，陈正带着队伍撤走了。

　　夜色沉沉，桐山街头的巡逻哨声时隐时现。

　　餐馆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风吹过，灯芯摇晃，像随时要熄灭。

　　这是日本驻桐山军部开的“特供小馆”。

　　外面虽然破败，但里面被硬生生布置成日本料亭的模样：

　　略显刺鼻的清酒味，过于整齐的榻榻米，角落里挂着军旗，一座插着假樱花的瓶子——在寒风里显得讽刺得可笑。

　　陈树和乔伊坐在角落的一张矮桌旁，他们的背靠着杂物堆，离出口远，被迫处于最不利的方位。

　　这是武池故意安排的。

　　武池端着酒壶进来，一脸人畜无害的笑。

　　他一边卸下军刀，一边拍拍陈树肩膀：“来到桐山这么久了，还没请你们好好喝一杯。今晚……放松！”

　　放松？

　　谁信。

　　他的语气虽然轻松，可那双眼睛仍旧像鹰一样锐利。

　　他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这时——餐馆的布帘被轻轻挑开。

　　姬红叶走进来时，餐馆的空气明显冷了一度。

　　她的服装在这座军用料亭里显得格格不入：黑紫和服，长袖如夜雾；

　　铃铛声轻轻响动；

　　她的步子轻巧到没有脚步声，只听得见布料轻摩擦的声音。

　　餐馆里所有日本兵都不由自主地微微低头。

　　因为——

　　她不是军人。

　　她属于更“上面”的、无法明说的特别行动机构。

　　地位神秘得让武池都要让三分。

　　武池笑着起身：“红叶小姐，真给面子！”

　　姬红叶扫了一眼陈树，又扫了一眼乔伊。

　　她没说什么，只微微一笑——

　　但那笑，像冰刃划过人的眼皮。

　　酒菜上桌：

　　生冷的鱼片，

　　腥味极重的味增汤，

　　强烈的清酒，

　　这些食物在1938年的桐山太奢侈了，

　　对两名“伪军”身份的年轻人来说更是强烈的拷问。

　　姬红叶端起酒杯，语气温柔：“陈树君，你们今天表现不错。

　　尤其是你……救了武池大佐。”

　　武池笑得满意：“是啊，我说过……我很看好他们!”

　　这话，等于把陈树推到刀尖。

　　陈树心里一紧，却只能客气：“承蒙大佐看重。”

　　此时，酒杯轻轻一声叮——

　　几乎和姬红叶手指敲杯的动作同步。

　　下一瞬，整个桌面下的空气像突然被抽走了一层。

　　陈树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被拉向某个深渊。

　　——这是摄灵术的前奏。

　　外人看去不过是喝酒时的走神，但乔伊知道，姬红叶开始“锁魂”。

　　她父亲教过：摄魂术，不靠武力，而靠“心门”。

　　只要心门被撬开一条缝，整个人就会被吸进去。

　　陈树忽然有些头晕。

　　乔伊猛地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像是在酒桌底下悄悄套近乎。

　　实际上——

　　那是她父亲留下的——“三才护心诀”。

　　她五指按住陈树“神门穴”，

　　同时默念口诀：“守中定息，神不外泄。以气化影，以影反摄。”

　　一股极轻、极细的暖意从乔伊指尖传入陈树体内。

　　这暖意像给那即将破裂的“心门”补上一堵墙。

　　陈树猛地冷汗一落，眼睛瞬间恢复聚焦。

　　姬红叶眼角一动。

　　她察觉到了，但她没有说话。

　　只是笑……

　　那笑里包含了一丝意外。

　　姬红叶摄灵术第二重：影缚。

　　她食指轻轻在酒杯口划过，酒杯里的清酒表面泛出一圈极细的波纹——

　　像涟漪，却不是酒造成的。

　　那波纹是——影子在动。

　　乔伊的背脊一凉，“影缚术……？！”

　　她父亲生前曾说过：邪派摄灵术分三步：

　　迷息（扰乱心神）

　　缚影（锁定魂魄）

　　摄灵（抽取意志）

　　姬红叶现在进入的是第二重“缚影”，这是摄灵术真正危险的地方。

　　影子被缚，就如被抓住喉咙。

　　果然——

　　陈树的脚下影子开始慢慢拉长，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抓住。

　　陈树脸色发白。

　　乔伊深吸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在真正的危险实战中使用父亲传授的“破影术”。

　　她指尖轻轻点在桌下，食指在木头底面划出一个极微小的“破字诀”：

　　“影随形，形破影散！”

　　像一只小兽从笼子里挣脱，陈树脚下的影子突然“啪”地一声收回原状。

　　摄灵术，被破。

　　姬红叶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叫“乔伊”的女孩，

　　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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