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没人喊你,可你心里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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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林里的晨雾还没散透,孙小朵刚要抬脚往深处走,后襟突然被扯了扯。

  她低头,见只毛都没长全的小猴子正攥着她的衣摆,圆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急——那眼神像极了当年她偷老君丹被逮住时,小猴儿们替她打掩护的模样。

  "小调皮,拽我作甚?"她蹲下来,指尖戳了戳小猴软乎乎的下巴。

  小猴也不说话,爪子往山道方向一指。

  顺着看过去,道旁灌木丛里歪着个青毛小妖,右腿裤管浸着血,正咬着牙往伤口上撒草灰,可周围路过的樵夫挑担的、采蘑菇的娃娃,竟没一个往这边多瞧一眼。

  "你怎知他需要帮?"孙小朵歪头问。

  小猴挠了挠耳朵,尾巴尖儿晃了晃:"我影子先动的。"她一怔,低头看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原本跟着晨光舒展的轮廓,此刻正往小妖方向微微探着,像只无形的手在指道。

  再看那小妖的影子,缩成团蜷在脚边,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山猫。

  "倒有趣。"她笑着蹲到小妖跟前。

  小妖吓了一跳,草灰撒了半腿:"大、大仙饶命!

  小的没偷桃没摸鱼......"孙小朵抽了片桃叶覆在他伤口上,没运半分灵力,只把掌心贴上去:"谁要饶你?

  我问你,疼不疼?"

  "疼!"小妖眼泪都出来了,"可方才见您影子动,我心里突然......突然就不那么慌了。"

  孙小朵的掌心渐渐暖起来,像捧着个刚摘的热桃。

  片刻后,桃叶下的血竟自己止住了,伤口边缘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

  小妖瞪圆了眼:"您、您使了什么仙法?"

  "没使。"她拍拍他肩膀站起身,"是你自己的血在动。

  这桃林的根须连着地脉,你生在这方山水里,血脉早记着怎么长好伤口——你心里认了这条路,它就自己走通了。"

  小妖摸着愈合的腿,忽然对着她背影磕了个头。

  孙小朵刚要走,回头见小猴还扒着她裤脚,便把它举到肩头:"走,带你看更有意思的——"

  话音未落,远处飘来阵熟悉的沙响。

  她眯眼望向北荒方向,嘴角勾起半分笑:"萧逸那家伙,又在给人上眼药了。"

  北荒绿洲的胡杨树下,萧逸正蹲在沙地上画蚂蚁。

  他身后站着个穿云纹锦袍的老头,手里捧着块玉牒,上边金漆写着"静序百贤榜"五个字,正泛着刺目的光。

  "萧小友,这救世之功总得留个名儿。"司礼官抹了把汗,"您看这榜首位置......"

  萧逸头也不抬,随手拔了根枯草含在嘴里。

  他吹了口气,那草叶立刻蔫巴巴垂下去——可怪了,玉牒上的金漆突然像被水浸过似的晕开,司礼官没注意到,还在絮叨:"当年给天君写功德簿,我可是......"

  当夜,所有被点了名的"贤士"都做了怪梦。

  有个救过百人的老医者梦见自己被万人围着喊"圣手",声浪撞得耳朵生疼;带流民挖井的青年梦见自己名字被刻在十丈高的碑上,压得他直不起腰。

  反倒是没上榜的牧羊女,梦见自己跟着风走,脚下的沙子都开出了小蓝花;总躲在角落修农具的汉子,梦见自己变成棵树,根须扎进土里时,听见整片绿洲在说"你在,就够了"。

  次日司礼官掀开玉牒,上边的字竟全成了粉末,簌簌往下掉。

  他捧着碎玉站在渠边,看粉屑落进水里,突然想起小时候给灶王爷贴春联,祖父说过:"神仙要是爱听名儿,早被香火呛死了。"

  他蹲下身,把玉牒埋进渠边的沙里,抬头正见萧逸扛着锄头走过,裤脚还沾着泥:"埋了?"

  "埋了。"司礼官笑,"叫得出的名儿,压得人喘不过气。"

  萧逸把锄头往肩上一扛,哼着跑调的小曲儿走了。

  风卷着沙粒掠过渠水,水面上隐约映出两行字:"无名者,行远。"

  与此同时,韦阳村的槐树下围了圈人。

  外乡医师举着药箱,额头的汗把方巾都浸透了:"各位,这光肤可是天赐的宝贝,炼了丹能治......"

  "治不了心病。"老村长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韦阳那娃说了,光纹是心里的亮,不是药铺的料。"

  医师梗着脖子:"我走南闯北治了三十年病,还能不如个庄稼汉?"

  韦阳没说话,只找了块青石板坐下,掌心朝上。

  他手背上的光纹像活了似的,顺着石板缝爬到医师脚边,又顺着裤管往上攀,最后"刷"地钻进医师心口。

  三夜后,医师在草垛上惊醒,怀里抱着空药箱,满脸是泪。

  他梦见自己十五岁当学徒时误诊了个小娃,那孩子的娘跪在药铺前哭了三天,他却躲在柜台后数银子。

  光纹像把小刷子,把这事儿从他记忆最深处刷了出来。

  次日清晨,医师把药箱里的药材全倒在晒谷场上:"各位,我这箱子里装的是方,装不了人心。"他蹲在老妇人跟前,轻轻握住她生满冻疮的手——掌心的光纹漫过去,老妇人冻得发紫的指尖慢慢暖了。

  老村长敲了敲烟杆:"早说嘛,治病不就图个暖?"

  再看灌江口的窑火,二郎神正抡着大锤砸铁块。

  火星子溅到脚边的铁砧形草上,那草非但没烧着,反而抖了抖叶子,滚下颗露珠。

  "老神棍,又来作甚?"他头也不抬。

  穿法衣的祭司攥着引火符,眼神发虚:"这草是妖物,烧了才能通神......"

  "通你个头。"二郎神把铁锤往铁砧上一磕,"咚"的一声闷响。

  奇了,千里外所有铁砧形草同时颤起来,每片草尖的露珠里都映出画面——祭司十五岁时,为争大祭司之位,往师弟的参汤里下了毒。

  "你、你怎么......"祭司踉跄后退,引火符掉在地上。

  "我怎么知道?"二郎神扯下围裙擦手,"你自己心里藏的事儿,草叶子都替你记着呢。"

  当夜,祭司在窑前跪了整宿。

  第二天天亮时,他脱了法衣,扛着扁担进了新村:"我挑水劈柴,换口饭吃成不?"

  二郎神扔给他个水桶:"成,汗珠子摔八瓣儿的,比香火实在。"

  当夜色漫过三十三重天,孙小朵正坐在山神庙的房梁上啃桃。

  忽然,她心口微微发烫——不是被骂,不是被求,是种说不出的熨帖,像有人隔着万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她赤足踩在瓦当上,没运筋斗云,没念避尘诀,只把脚往房梁上一搭。

  刹那间——

  花果山的老猴儿摸着年轮,忽然咧嘴笑了;

  东海渔夫摇着橹,船边的影子跟着他哼起了渔歌;

  南荒的小娃娃蹬掉了鞋,追着萤火虫喊:"姐姐的笑,在这儿!";

  二郎神的铁锤悬在半空,窑火映得他眼角发亮;

  萧逸躺在田埂上数星星,忽然打了个响指:"得,有人想咱们了。";

  盲童阿福攥着娘亲的手,雾里的草尖戳着他的小腿,他突然松开手往前跑:"娘!

  我心里说'在'了!"

  晨雾里的草叶沙沙响,像是在应:"没人叫,没人找,没人写名字——可你一念,我就应了。"

  孙小朵把桃核往山神庙外一扔,月光下,那桃核骨碌碌滚进了荒草里。

  她跳上房檐,忽然听见风里卷着些细碎的声响,像是金属摩擦的轻响,又像是谁在梦里叹气。

  她眯眼望向西边——那里的天空浮着层暗红,像被锈水染过的云。

  "看来,"她拍了拍腰间的小布包(里头装着孙悟空当年的猴毛),"该去老战场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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