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回吴府

　　夜梦仙敏锐地捕捉到了雅间中那微妙而紧绷的气氛变化，她秀眉轻挑，眸中疑惑之色一闪而过。

　　她顺着卢吉那满是惊慌与惧意交织的视线方向望去，便见慕容轩将扫向卢吉的视线收回。

　　夜梦仙在心中暗自思忖，莫非是卢吉刚才看向她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了？所以慕容轩刚才稍微警告了一下卢吉？

　　念及此处，夜梦仙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美滋滋的，仿佛在这微妙的情境中，她捕捉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小秘密。

　　可转念想到卢吉看着她的眼神......夜梦仙不禁自嘲，原来她已经对这样的目光感到习惯，甚至已经有些麻木了啊。

　　她心情复杂地开口道：“卢管事辛苦了。”

　　“不如你先行一步吧，我们稍后便来。”

　　平静的话语，让仿若置身于孤舟上的卢吉寻到了一线脱身的机会。

　　卢吉如释重负，他不敢有丝毫犹豫，连忙恭敬地行礼，那动作中带着几分急切与如获新生般的庆幸，随后便匆匆退出了雅间，脚步略显踉跄，似是从一场噩梦中猛然惊醒，急于逃离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可那种仿佛随时可以将他倾覆的危机感始终徘徊不去，他内心的惶恐与不安如野草般疯狂蔓延。

　　卢吉踏出戏院的那一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

　　那如影随形的恐惧感，在逐渐远去的戏院喧嚣中慢慢消散。

　　他微微眯起双眼，望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思绪如纷飞的丝线，在脑海中交织缠绕。

　　雅间内的铜雀灯将夜梦仙的影子投在雕花屏风上，她起身时衣袂带起一缕冷香，对吴捕快道：

　　“我们现下有别的事情，暗中调查红绿馆的事情，只能够先麻烦吴捕快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我们便在柳棉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汇合。”

　　吴捕快还在思考卢吉刚才惊惧的原因，便听到夜梦仙的安排，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方才还谈论着柳棉案，计划着等卢吉来了以后入红绿馆，此刻夜梦仙却临时变卦，而且语气像是在掸落肩头的落雪般轻描淡写。

　　吴捕快心中虽有疑虑，但这两天的相处，已经让他对这个始终不见面容的姑娘十分信服了，于是喉间滚过半句“可是”后，终究化作一声沉缓的应诺：

　　“小姐放心，我定不负所望。”

　　夜梦仙侧眸扫了眼灯红柳绿的红绿馆，宽慰般地道：

　　“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暂且回避便可，无需硬碰，也不用担心会打草惊蛇。”

　　吴捕快正琢磨着该如何潜入红绿馆，然后展开调查，闻言后，不禁松了口气，肩头千斤重担竟骤然卸下。

　　“小姐放心，属下明白。”

　　吴捕快再度抱拳时，声音里已没了方才的滞涩。

　　夜梦仙交代完毕，转眸时，慕容轩已自梨花木椅上起身，衣袂上的暗纹在灯影下流转。

　　两人既没有目光交汇，也没有言语交谈，却似有千言万语在铜雀灯的光晕里无声交汇。

　　他明白她的打算，虽不知她的全部安排，但他没有任何异议地表示了认同和配合。

　　慕容轩率先提步，云纹靴踏过青砖地时悄无声息；

　　夜梦仙旋身跟上，粉白裙裾扬起的弧度突然变得轻快，宛若被春风惊起的白鹭掠过水面。

　　门前青鹭依旧肃穆而立，腰间环扣青横刀隐在背光处。

　　夜梦仙在青鹭面前微顿脚步，风掀起她粉白裙裾一角。

　　青鹭俯首聆听，而后应诺。

　　直起身时，便见少男少女下楼的脚步声混着戏院散场的喧嚣。

　　夜梦仙粉白裙裾扫过最后一级台阶时，慕容轩恰好抬手替她挡开了迎面而来的醉汉。

　　那瞬间交叠的身影，像极了话本里画的才子佳人。

　　青鹭肃穆的面容不禁柔和了几分，收回视线，向雅间中的吴捕快抱拳后，闪身离去。

　　车辕旁的卢吉早已掀开车帘候着，见两人走近，他垂首躬身。

　　既没有多看，也没有多问。

　　待二人上了马车后，卢吉放下车帘，转身上马，缰绳一抖的同时，车夫挥动马鞭，鞭梢轻响，马车缓缓滚动起来。

　　夜梦仙微微掀起车窗帘一角，只见街灯昏黄的光晕里，行人影影绰绰如流动的水墨。

　　只是卖糖画的老汉挥着铜勺，琥珀色的糖丝在夜空中拉出晶莹的弧线，本该凝固成游龙的糖浆却在接触青石板的刹那微微发颤；挎篮的妇人驻足交谈，唇瓣开合间吐出的笑语忽然卡在喉咙里，手里的菱角散落一地；挑担人的吆喝刚扬起半截，扁担便\"咯吱\"一声压弯了腰，粗布巾擦汗的动作僵在半空；就连追打嬉闹的孩童，也被身旁母亲猛地拽住手腕，圆睁的眼睛里映着马车驶过的暗影，哭声硬生生憋成了抽噎。

　　这静止来得猝不及防，但却像是理所当然。

　　方才还蒸腾着烟火气的长街，仿佛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轧轧\"声，和窗棂铜铃细碎的颤音，在骤然凝固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夜梦仙从帘缝望去，见路边行人皆垂首敛目，有人悄悄攥紧了袖中物事，有人将孩子护在身后，唯有卖糖画的老汉仍举着铜勺，凝固的糖丝在他掌心垂成一条晶亮的泪滴，映出马车玄色车壁上暗绣的银线纹章——那时吴府的徽记。

　　今日申时，与杨孟娟同行的马车并没有吴府徽记，所以当时出行并未有如此直观的感受。

　　对于七柴镇的百姓来说，吴府应该是比衙门更加可怕的地方。

　　待马车行过街角，夜梦仙才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抽气声。

　　她回头望去，只见方才静止的人群如解冻的溪流般缓缓流动，挑担人重新吆喝起来，孩童的哭闹声也追着马车的影子飘了过来，却被越来越远的距离滤成了模糊的嗡鸣。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铜铃在窗棂上摇出细碎的颤音。

　　除此之外，马车内外再无其他声响，直至马车驶进吴府之外。

　　“小姐、公子，吴府到了。”

　　卢吉的声音隔着车壁传来，刺破了马车内外的凝固气氛。

　　车厢轻颤间，慕容轩已掀开车帘一角，便见到早已等候多时的杨孟娟。

　　这位已三婚丧夫，无儿女照拂的妇人，此刻正垂手而立，发间没有精致的发饰，而是别着一束不该在冬季出现的茉莉。

　　这束盛开在冬季的茉莉花花瓣，因夜风而落英沾在她的肩头，配上她亦如少女般清纯的面容，竟让人忘了她已年过四十八。

　　“杨娘子久等。”

　　卢吉翻身下马，抱拳行礼时，目光在她鬓边的茉莉上顿了顿。

　　杨孟娟抬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声音比檐角滴落的水珠更轻：

　　“卢管事辛苦了，老爷吩咐，余下的事情，由我负责便可。”

　　话音落，卢吉告退。

　　杨孟娟便见白衣少年立在马车旁，搀扶着头戴帷帽的姑娘下了马车。

　　那姑娘踩着脚踏下车时，裙摆扫过车辕，露出绣着花纹的鞋尖，与少年长衫上的暗纹恰成呼应。

　　“夜小姐、七公子。”

　　杨孟娟提步迎上前，裙裾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风，鬓边茉莉落了瓣，她却浑然未觉，只垂眸柔声道，

　　“老爷正在厅中等候，晚膳已备好，都是些我亲手做的家常小菜，也不知是否何二位的胃口。”

　　夜梦仙柔柔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中飘着的棉絮，隐约能听出那藏不住的虚弱：“让杨姑娘费心了。”

　　尾音未落，慕容轩便见她身形微微一晃，帷帽下的白纱如蝶翼般震颤，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半扶半搀地托住她的胳膊。

　　“仙仙！”

　　他话音未落，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夜梦仙俯在他臂弯里，咳得浑身发颤，白纱剧烈起伏。

　　杨孟娟错愕惊呼：“夜小姐，您没事吧？可需要唤大夫？”

　　夜梦仙扶着慕容轩的手，手指轻轻按住他欲言又止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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