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冰冠低语

　　翡翠巨龙虚影的余晖彻底消散在冰谷浑浊的空气中，仿佛最后一点暖意也被贪婪的严寒吞噬。

　　米勒脚下不停，【锈蚀齿轮】带来的爆发力让他的速度快得在身后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溅起的冰屑如同微型雪崩。

　　腋下的卡拉巴斯被迫蜷成一团，只有尾巴尖还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绿瞳死死盯着后方。

　　布莱泽被米勒拽着胳膊，几乎脚不点地，他强健的肌肉紧绷着，努力配合着这疯狂的速度。

　　狂奔了将近一刻钟，直到那股萦绕不散的、被龙息暂时驱散的恶意感明显减弱，米勒的速度才稍稍放缓。

　　他选择了一处背风的、由几块巨大冰岩交错形成的天然凹陷处作为暂时的歇脚点。

　　将布莱泽和卡拉巴斯放下，米勒自己也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

　　高强度的奔跑和之前受伤的余痛让他肺部火辣辣的，龙裔的体魄也感到了明显的负担。

　　他低头看了看左侧肋骨，那里的淤痕已经消失，但一种隐隐的、仿佛肌肉记忆般的幻痛仍然存在，提醒着他那无形攻击的诡异与可怕。

　　“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布莱泽活动了一下被治愈但依旧有些酸麻的肩膀，“子弹打过去像穿过空气。”

　　卡拉巴斯先是舔了舔前爪上被碎冰划破、现已愈合的毛发，绿瞳中闪烁着心有余悸的光芒：“不是物理层面的东西喵，布莱泽。更像是……某种诅咒，或者直接作用于生命本源的恶意。我的剑碰到它的时候，感觉到的不是实体，而是一团冰冷的、充满怨恨的‘意念’。”

　　他看向米勒，“老大，你的伤……是从内部出现的？”

　　米勒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嗯。我的防御完全无效。攻击似乎绕过了所有外部防御，直接作用于体内。”

　　他回想起那空间微微波动的感觉，“它们可能不是完全无形的，而是以某种我们难以感知的方式存在，或许……是某种空间扭曲或者纯粹的能量生命体，擅长精神攻击和内部破坏。”

　　他拿出水囊，抿了一口已然冰凉的清水，环顾四周。

　　冰谷似乎没有尽头，前方依旧是蜿蜒曲折、被冰雪覆盖的通道，两侧冰壁高耸，遮蔽了大部分光线，使得谷内异常昏暗。

　　风在这里打着旋，发出各种怪异的呜咽声，仔细听去，确实仿佛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干扰着人的心神。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个山谷，”米勒沉声道，“这里太危险了。原计划是沿着山脉边缘绕行，但现在……”他抬头看了看被冰崖切割成一条细线的灰色天空，“我们似乎已经走得太深了。”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更加小心。

　　布莱泽凭借他对地形和危险的直觉在前方探路，避开那些看起来不稳定的冰面和可能潜伏危险的阴影区域。卡拉巴斯则发挥他猫科的轻盈和敏锐，在高处的冰岩间跳跃，从不同视角侦查前方情况。

　　米勒居中策应，精神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然而，尽管他们万分谨慎，麻烦还是再次找上门来。

　　这一次，攻击并非来自某个明确的方向。

　　正当他们穿过一片相对开阔、布满了嶙峋冰柱的区域时，四周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那种令人窒息的“低语”感骤然增强，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小心！”米勒只来得及发出警告。

　　瞬间，三人同时遭到了攻击！

　　米勒感到双腿如同被无形的冰镣铐住，一股强大的、向下撕扯的力量似乎要将他直接拉入冰层深处！

　　他闷哼一声，【锈蚀齿轮】的力量爆发，强行稳住下盘，但脚下的冰面已然开裂。

　　布莱泽则发出一声痛吼，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耳中充斥着尖锐的耳鸣和疯狂的呓语，几乎让他失去平衡。

　　他抱着头，痛苦地低嚎起来。

　　卡拉巴斯最为敏捷，他原本站在一根冰柱顶端，却感觉脚下的支撑物瞬间“消失”了——不是碎裂，而是某种空间层面的错位感让他失去了借力点！

　　他惊叫一声，向下坠落，半空中勉强扭转身形，刺剑在冰壁上一点，险险落地，但姿态狼狈不堪。

　　攻击再次变得无形且全方位！

　　它们不再追求单一目标的致命杀伤，而是同时干扰、削弱三人，试图让他们自顾不暇，最终被逐个击破。

　　米勒挥动手杖剑，斩向束缚双腿的无形之力，剑锋划过空气，只激起一阵更强烈的精神冲击，让他头脑一阵眩晕。

　　布莱泽疯狂地朝四周开枪，霰弹将冰柱打得千疮百孔，却毫无作用，反而加剧了他的狂躁。

　　卡拉巴斯的刺剑舞成一团冰蓝光幕，试图阻挡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和空间干扰，但效果甚微。

　　这样下去，他们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不能再纠缠了！”米勒咬牙，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目光迅速扫视，寻找突破口。他发现，虽然攻击来自四面八方，但某个方向的“低语”波动似乎相对微弱一些。“跟我来！向那个方向突围！”

　　他再次动用【锈蚀齿轮】强化力量，一把抓起几乎被幻听逼疯的布莱泽，同时对卡拉巴斯喊道：“跟上！”

　　三人如同困兽，朝着米勒判断的方向奋力冲去。

　　无形的攻击如影随形，精神压迫、空间扭曲、内部的撕裂感不时袭来，让他们举步维艰。

　　米勒不断挥剑格挡，布莱泽依靠野兽本能闪避着最致命的无形抓挠，卡拉巴斯则用刺剑精准地点在那些即将发生空间扭曲的点上，勉强延缓攻击。

　　这是一场绝望的突围。

　　他们的体力、精神都在飞速消耗。米勒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再次使用【龙焰附魔子弹】，但那样治标不治本，而且可能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就在米勒感到一阵力竭，意识因持续的精神攻击而开始模糊时，前方的景象陡然一变。

　　冰谷似乎到了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向上的冰坡。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冲出了那片无形攻击最密集的区域！身后的压迫感虽然还在，但强度明显减弱了。

　　“快！上去！”米勒催促道。

　　三人手脚并用，艰难地攀上那处陡峭的冰坡。

　　坡顶的风更大，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然而，当他们站定，抬头望向更远方时，却都愣住了。

　　他们并没有如预期般看到山脉边缘的景象，或者通往极光荒原的下坡路。

　　相反，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更高的平台，眼前是更加巍峨、更加险峻的连绵雪峰，如同巨神的利齿直插灰蒙蒙的天穹。他们非但没有绕出去，反而在刚才的奔逃和迷途中，不知不觉地深入到了霜语山脉更高的腹地！

　　“我们……走错了？”布莱泽喘着粗气，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更加荒凉恐怖的景象，狼脸上写满了茫然。

　　卡拉巴斯抖落身上的冰碴，绿瞳中闪过一丝凝重：“不是简单的走错喵……是这鬼地方本身就在‘拒绝’我们离开。那些低语，还有那些看不见的怪物，它们不仅仅是在攻击我们，更像是在……驱赶，把我们逼向某个方向。”

　　米勒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天地间唯一的“光源”——那始终被厚厚云层遮挡的、苍白无力的太阳——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隐没。铅灰色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拉拢。

　　更糟糕的是，风势骤然加剧，卷起地上的积雪，很快就形成了铺天盖地的白毛风。能见度瞬间降至不足数米，冰冷的雪花如同密集的子弹般抽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疼痛。温度急剧下降，连米勒的龙裔体魄都感到了明显的寒意。

　　暴风雪来了！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找地方躲避！”米勒大吼，但声音立刻被狂风的呼啸吞没。

　　三人顶着能把人吹飞的狂风，艰难地移动着，试图寻找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但在这种高度，除了光滑的冰壁和裸露的岩石，几乎找不到任何可靠的遮蔽物。布莱泽几次差点被风刮倒，卡拉巴斯更是需要紧紧抓住米勒的斗篷才不至于被吹走。

　　绝望之际，一道极其耀眼的、撕裂昏暗天幕的闪电划过！并非普通的雷电，而是极光！绚烂的、如同幽灵般舞动的绿紫色光带，在暴风雪的上空疯狂扭动，短暂地照亮了天地。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光亮中，米勒的视线穿透狂舞的雪幕，捕捉到了远方一个模糊却无比庞大的轮廓——

　　那是一座山！一座超越了周围所有山峰的、仿佛支撑着天空本身的巨峰！而在那巨峰的顶端，隐约可见一座……城市？不，更像是一座巨大的、通体由冰晶和某种幽蓝钻石构筑而成的要塞！它巍峨、剔透，在极光诡异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而非人世的光芒，如同神话时代遗落在凡间的神之居所，又像是一颗巨大无比的、冰冷的心脏，镶嵌在世界之巅。

　　“看那边！”米勒用尽力气指向那个方向。

　　布莱泽和卡拉巴斯顺着望去，也都看到了那震撼心灵的景象。

　　“那是……冰冠要塞？”卡拉巴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传说中精灵最后的堡垒……它真的存在！”

　　“管它是什么！”布莱泽在风中咆哮，“那是唯一能看到的有顶的地方！再待在外面，我们都会被冻成冰雕！”

　　是的，别无选择了

　　暴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猛。身后的冰谷中，那令人不安的“低语”和无形威胁依旧存在。前方那座冰封的要塞，尽管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但却是这片死亡冰雪中唯一可能提供庇护的所在。

　　米勒深吸一口冰冷的、夹杂着雪花的空气，做出了决定。“去那里！小心接近！”

　　在能冻裂骨头的寒风和漫天飞雪中，三人朝着那座遥远而神秘的冰冠要塞，开始了更加艰难的跋涉。

　　每前进一步，都仿佛在与整个山脉的恶意抗争。而那要塞，如同海市蜃楼般悬浮在暴风雪的另一端，冷漠地注视着这些渺小的、正向它艰难靠近的不速之客。

　　通往“凛冬之喉”峰顶的路程，是一场与严酷自然和自身极限的殊死搏斗。

　　暴风雪似乎永无止境，脚下的冰面滑不留足，随时可能失足坠入万丈深渊。稀薄的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奢侈，肺部如同被粗糙的砂纸摩擦。

　　米勒倒是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布莱泽依靠体魄坚韧硬扛，卡拉巴斯则几乎完全依赖米勒携带，他的小型体格在这种环境下极其不利。

　　他们沿着似乎是天然形成的、覆满坚冰的古老阶梯或坡道向上攀爬，周围时常能看到被冰雪半掩的、属于精灵风格的建筑残骸——断裂的雕花石柱、倾颓的拱门残垣，它们如同巨兽的骨骸，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文明与如今的死寂。

　　越往上，那种弥漫的“低语”感就越发清晰。

　　它不再仅仅是背景噪音，而是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寒冷，渗透进人的骨髓，试图冻结血液，麻痹思维。米勒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神力量来抵抗这种精神侵蚀，布莱泽显得焦躁不安，卡拉巴斯则异常沉默，绿瞳中时常闪过警惕和不适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暴风雪终于有了一丝减弱的迹象。当他们挣扎着爬上一处巨大的、相对平坦的冰原平台时，那座冰冠要塞的全貌，终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近距离观看，它带来的压迫感远超远眺。

　　整座要塞仿佛是从山巅的冰层中生长出来的一般，与山脉浑然一体。墙体并非普通的冰块，而是某种极度压缩、泛着金属般幽蓝光泽的万年寒冰，表面流淌着极光留下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冷色调光痕，如同凝固的波浪。

　　高耸的尖塔、巨大的拱窗、错综复杂的廊桥，一切精灵建筑的精致与优美都还在，但却被一种绝对的、毫无生机的冰冷所封存，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各种深浅不一的蓝与白。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寂静。

　　如此庞大的建筑，理应有些声响，哪怕是风雪拍打的声音。但这里没有。风雪在靠近要塞一定范围时，似乎就变得温和了，声音也被某种无形的力场吸收。

　　一种比绝对零度更可怕的、吞噬一切声音和活力的死寂，笼罩着这座冰封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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