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集 闸护新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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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刚漫过守岁闸的闸顶时,雷夫正蹲在青石板上,手里攥着把竹扫帚,一下下扫着石缝里的枯叶。扫帚苗是新换的,带着青嫩的草香,扫过之处,卷起的碎叶混着晨露,在朝阳里划出银亮的弧线。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别着根红绳系的麦秸——那是去年新麦登场时,我用第一束麦穗给他编的,说能讨个好彩头。此刻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像条贪嘴的小蛇,总往他沾着白霜的脖颈里钻。

  “玛莎婆婆让把这筐新蒸的米糕送去给闸口值守的大叔。”我拎着竹篮从麦场方向走来,篮底的铜铃随着脚步“叮铃”作响。竹篮里铺着块靛蓝粗布,裹着十块方方正正的米糕,桂花的甜香从布缝里钻出来,引得闸边的麻雀扑棱棱落在附近的芦苇丛里,歪着脑袋瞅。

  雷夫闻声抬头,额前的碎发沾着点白霜,睫毛上悬着颗晨露,被朝阳一照,亮得像碎钻。他接篮子时,指尖碰着我的手,凉得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我忍不住皱眉:“咋不多穿点?手冻得跟冰疙瘩似的。”

  “刚扫完闸口,热乎着呢。”他嘿嘿笑两声,把篮子往臂弯里一夹,转身往闸楼走。他的袖口沾着点枯叶,扫帚杆斜挎在肩上,红绳穗子在背后荡来荡去,像条总也甩不掉的小尾巴。我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脚印印在带霜的石板上,浅灰色的,很快被晨雾填了一半,像幅总也画不完的画。

  守岁闸的闸楼是去年新修的,青砖砌的墙,木梁上刻着“风调雨顺”四个大字,是村里老木匠亲手凿的。刚走到门口,就闻见股焦甜的香味——老郑叔正蹲在火炉边烤红薯,铁皮炉子里的火苗“噼啪”跳着,把他满是皱纹的脸映得通红。“你们俩来得巧,”他掀起炉盖,用铁钳夹出个焦皮红薯,“刚烤好的,掰开尝尝?”

  雷夫把米糕放在桌边的木盘里,揭开笼屉盖,白汽“腾”地冒起来,裹着桂花甜香漫了满屋子。“叔,昨儿后半夜是不是有动静?”他拿起块米糕塞进嘴里,糯米的软糯混着桂花的香,让他眼睛亮了亮,“我今早扫闸口,见着水边有串新脚印,不是咱们巡逻队的鞋码。”

  老郑叔咂了口旱烟,烟袋锅在炉沿上磕了磕,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可不是嘛。后半夜三点多,闸口的铜铃突然响了——就是你们装的那排‘暗哨’,水下挂的铜铃,船一靠近就叮当响。”他往炉膛里添了块松木,火苗“噗”地窜高,“我带着俩小伙子往闸边跑,就见艘乌篷船在雾里打转转,见我们亮灯,呜地就往回开,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雷夫嚼着米糕点头,指尖在木桌上画着闸口的水流方向:“那船准是冲着咱们新修的囤粮窖来的。前儿艾拉表哥说,邻县的粮商盯着咱们的新麦种呢,去年他们的麦种遭了灾,想偷点好种掺在陈粮里卖。”

  “这群黑心肝的!”老郑叔气得烟袋都掉了,弯腰捡起来时,我看见他手背的冻疮裂了道小口,渗着点血珠,“今年的新麦种可是咱们用三季的好粮换来的,一粒粒挑的饱满籽,掺了他们的破烂,明年收成就别想好了!”他把烤红薯掰开,金黄的瓤里流着糖汁,递过来时,手还在微微发抖。

  雷夫接过来,用嘴吹了吹,递到我手里:“你吃,我不爱吃太甜的。”我知道他是怕烫着我,这红薯刚出炉时能把嘴烫起泡,他却总这样,把烫的、硬的自己扛着,软的、甜的往我手里塞。

  正说着,闸外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船在闸口外打转。雷夫往炉边的窗户挪了挪,撩开糊着油纸的窗角往外看——晨雾还没散,乳白色的雾气顺着闸缝往里钻,把远处的芦苇荡晕成幅水墨画,只隐约看见艘乌篷船的影子,泊在闸口外的水面上,像片没根的浮萍。

  “是从巽风渡来的,”雷夫的声音压低了些,指尖在窗台上敲了敲,那是我们约好的暗号,意思是“有古怪”,“船身吃水太深,不像只装了菱角的样子。”

  我摸出藏在袖管里的铜哨,轻轻吹了声,哨音又尖又细,像山雀的叫声,很快,闸楼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巡逻队的小伙子们,听见暗号赶来了。他们手里握着木棍,腰里别着短刀,脚步声踏在石板上,咚咚地像打鼓。

  “是守闸的小哥吗?”船头站着个戴毡帽的汉子,隔着雾喊,“我是从巽风渡来的,拉了船新采的菱角,想过闸去麦场那边卖。”他的声音有点发紧,不像做买卖的那般敞亮。

  雷夫推开闸楼的门,往闸口走,蓝布衫的衣角在雾里飞着,像只掠过水面的水鸟。我跟在后面,看见他悄悄摸了摸腰间——那里别着把小巧的铜钥匙,是控制水下铜铃机关的,只要拧动机关,藏在闸底的铜铃就会全响起来,像群被惊动的山雀。

  “菱角?”雷夫站在闸边,声音隔着雾传过去,“打开舱盖让瞅瞅,最近查得严,别见怪啊。”

  那汉子愣了下,磨磨蹭蹭地没动:“都是新鲜采的,盖着草帘呢,掀开怕冻着……”

  “冻不着,”雷夫笑了笑,手指却在背后朝我们比了个“围”的手势,“我昨儿刚买了斤菱角,壳硬得很,得用牙啃。你这菱角要是新鲜,我全买下,给闸楼的兄弟分着吃。”

  汉子被说动了,弯腰去掀舱盖的草帘。就在这时,雷夫突然拧动了腰间的钥匙——“叮铃铃——”水下的铜铃全响了起来,一串叠着一串,像有无数只小铜铃在水里唱歌。那汉子脸色骤变,突然从怀里掏出把短刀就往雷夫身上扑。

  雷夫早有防备,侧身躲过时,胳膊肘在他胸口一顶,汉子“哎哟”一声摔在船板上,短刀“哐当”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雷夫的裤脚。巡逻队的小伙子们一拥而上,按住他时,他还在挣扎,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话,像只被踩住尾巴的野猫。

  “搜船!”雷夫朝水下指了指,两个小伙子脱了鞋跳进浅水区,摸索着把船底的暗舱打开了。里面没装菱角,藏着个麻袋,解开一看,里面全是些发了霉的麦种,芽眼都黑了,凑近闻,霉味里掺着点苦杏仁味——是被人特意泡过药水的,普通的筛选根本查不出来。

  “好险!”老郑叔捏着颗霉麦种,手抖得更厉害了,“这要是混进咱们的麦种堆里,播下去不出苗,今年的收成就全完了!”他往那汉子身上啐了口,“你这黑心的,就不怕遭天谴?”

  汉子梗着脖子不吭声,雷夫却蹲在船板上,捏着颗霉麦种在指间捻碎,眉头拧成个疙瘩:“这霉味里掺了苦杏仁味,是用氰化物泡过的,不光不出苗,还会把地里的养分吸干净,三年都长不出好庄稼。”他抬头往巽风渡的方向望,晨雾里隐约能看见艘大船的影子,像只蛰伏的巨兽,“看来不止这一艘船,得通知艾拉表哥,让他在渡口加派些人手。”

  我掏出竹篮里剩下的米糕,往那汉子眼前晃了晃:“尝尝?这是用咱们新麦磨的粉做的,加了桂花糖,比你那发霉的东西香十倍。”米糕的甜香混着晨光漫开,那汉子的喉结动了动,却梗着脖子不张嘴。

  雷夫突然笑了,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去年收获的新麦种,饱满得像珍珠,透着淡淡的麦香。“你看,”他把布包往汉子眼前递了递,“好种子才配得上好土地,耍歪心思的,到头来只能喝西北风。”

  汉子的脸涨得通红,终于耷拉下脑袋,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巡逻队的小伙子们把他捆起来往村里送时,他路过米糕筐,突然停住脚,声音闷闷的:“能……能给我块米糕不?俺娃在家,快半年没吃过新麦做的东西了。”

  雷夫从篮里拿了两块米糕递给他,用粗布包好:“回去好好教他,做人得走正道,种庄稼跟做人一样,掺不得假。”

  雾渐渐散了,朝阳把闸口的雾气染成金红色,守岁闸的闸门在晨光里缓缓升起,“嘎吱”声里,能听见远处麦场传来的打麦声,“砰砰”地撞着风,像在为新一天的忙碌打节拍。老郑叔把剩下的米糕分给巡逻队的小伙子们,自己蹲在炉边,又烤起了红薯,嘴里哼着老调子:“石楠花开满闸口,麦香飘到云里头……”

  雷夫扛着扫帚往回走,准备接着扫闸口的枯叶。他走得不快,扫帚杆上的红绳在风里跳着舞,扫过之处,石板上的霜化了,露出干净的青灰色,像被洗过似的。我拎着空竹篮跟在后面,铜铃在风里叮铃响,看着他的背影被朝阳拉得老长,突然想起玛莎婆婆常说的那句话——“巽风顺着正道吹,再远的路,也能把好东西送回家”。

  可不是嘛。你看这晨光里的守岁闸,木梁上的“风调雨顺”被晒得发亮;看这麦香里的笑声,巡逻队的小伙子们正抢着吃米糕,脸上沾着桂花糖;看雷夫袖口飘着的红绳,总往阳光里钻——这都是正道上的光景,踏实,暖和,像新蒸的米糕,咬一口,能甜到心里头。

  走到闸楼拐角时,雷夫突然回头喊:“晚上去麦场吃新麦做的面条啊,玛莎婆婆说要加俩荷包蛋!”他的声音被风送过来,带着点桂花的甜,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圈圈暖融融的涟漪。

  我笑着点头,看着他转身继续扫地,扫帚扬起的碎叶在晨光里飞,像群金色的蝴蝶。守岁闸的铜铃还在轻轻响,水下的暗哨睁着眼睛,远处的麦场已经扬起了打麦的尘烟——这就是巽风送来的好光景,把歪门邪道挡在风外,让每粒好种子都能落在该去的地方,生根,发芽,结出满仓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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