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家

　　雅致茶室

　　一间隐蔽而雅致的茶室内，清幽的古琴曲若有若无。

　　佳宁坐在茶台主位，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地温具、置茶、冲泡。

　　她今天穿着一身素雅的改良旗袍，与茶室的氛围相得益彰。

　　每一个注水、每一次出汤，都精准而优雅，仿佛一种无声的艺术。

　　她将第一泡清亮的茶汤倒入品茗杯，轻轻推到羽墨面前，声音温和。

　　“尝尝，这是星阔比较喜欢的凤凰单丛，蜜兰香型。他说这茶香气沉稳，回甘悠长。”

　　羽墨双手接过小巧的茶杯，道了声谢。

　　茶汤色泽橙黄透亮，香气确实清幽持久。

　　她们的话题，从茶开始，渐渐过渡到近况，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悄然落在了那个让她们产生交集的男人身上……

　　羽墨和诺澜一直记得，星阔有段时间情绪异常低落，后来才慢慢好转。

　　这件事像一根细小的刺，藏在两女心底。

　　羽墨犹豫再三，想到佳宁认识星阔更久，或许知道些什么，最终还是向佳宁问出了那个压在心里的问题，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

　　“佳宁，你和星星认识这么久……有没有见过他有一段时间，情绪特别不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和澜澜……一直很想知道。”

　　佳宁正准备注水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抬眼看向羽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探究。

　　“是不方便说吗？”

　　羽墨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微微收紧，显得有些不安。

　　佳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完成了冲泡的动作，将第二泡茶汤斟入杯中，茶香比之前更为浓郁。

　　“你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

　　佳宁放下茶壶，声音平静。

　　“因为……我和澜澜都想更了解他，尤其是……他曾经承受过的痛苦。”

　　羽墨握紧了茶杯，目光恳切而真诚，“虽然可能有点晚，但知道了，我们或许能更好地……抚平他过去的伤痕，哪怕只是一点点。”

　　佳宁怔怔地望着羽墨，沉默了一会，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复杂的叹息。

　　在羽墨专注的目光中，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茶室里缭绕的香气。

　　“星阔他……确实有过那么一段非常消沉的日子。大概是他刚在我们这个圈子崭露头角，名声鹊起的时候……”

　　佳宁的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竹影，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人脉，去寻找一对夫妻的信息。我猜……那很可能就是关于他亲生父母的线索。”

　　“我和瑞乐他们，当时都帮忙找了……但结果，就像石沉大海。”

　　她转过头，看着羽墨，眼神复杂：“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根本找不到完全符合特征的人。”

　　“甚至连名字相近、年龄相貌有那么点相似的，都对不上号……就好像，他要找的这两个人，从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可星阔他不信，也不肯放弃，依旧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地找……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就……放弃了，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佳宁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着羽墨，留意着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羽墨听到这里，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尖锐的酸楚袭来，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眶迅速泛红。

　　她知道星阔是福利院长大，但亲耳听到他曾如此执着又绝望地寻找血缘至亲而不得，心疼得无以复加。

　　佳宁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继续说道。

　　“从他决定放弃寻找的那天起，他整个人……就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眼神都是空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样子。”

　　“我去看他，想安慰他。可开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差点没认出来……他瘦了很多，整个人没什么生气，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不管我怎么劝，他都只是重复一句：‘让我一个人静静’。”

　　佳宁顿了顿，看向羽墨的眼神复杂而深邃，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心疼：“你可能很难想象，平时看起来无所不能、好像什么都能解决的他，内心也会有那么脆弱，甚至……无助的时刻。”

　　她轻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或许，他从一开始追求的，就不是财富或者地位能带来的虚妄。”

　　“他拼命往上爬，可能只是潜意识里觉得，站得足够高，声音足够大，才有希望被想找的人看到……或者，有足够的能力去找到他们。”

　　“他内心深处，渴望的一直是一个‘家’，一个能让他安心停靠、有血脉亲情温度的‘归处’。”

　　说到这，佳宁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微微摇头，“在给他一个‘家’的这种感觉上……我可能真的比不上你和诺澜。”

　　羽墨刚要开口，佳宁微微抬手，示意羽墨听她说完。

　　“在那之后，他换过很多住处，最短的只住了半年。他总是说喜欢新鲜感，一个地方待久了会腻。但我明白，他是在不停地换环境，试图在不同的‘热闹’里，寻找一种能驱散孤独感的‘烟火气’，一种能让他感觉不那么像浮萍的‘牵挂’。”

　　“只有爱情公寓，他住得最久……”

　　“我想，是因为那里有你们，有了那种……他渴望已久的，‘家’的温暖和实实在在的牵挂吧。”

　　佳宁的最后一句，带着难以掩饰的羡慕和一丝淡淡的黯然。

　　羽墨静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的疼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不敢想象，星阔当时是如何独自熬过那些日日夜夜，每逢阖家团圆的节日，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

　　想到这些，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悄然滑落。

　　正因为羽墨深爱着他，才愈发为他曾经承受的孤寂感到钻心的疼。

　　佳宁也不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眼底泛起微红，她借着斟茶的动作，微微侧头，用指尖轻轻拭了下眼角，试图缓和这沉重的气氛。

　　“我记得，其实有一套房子他住的时间不算短，就是在他决定放弃寻找后，一直住的那套。”

　　佳宁像是忽然想起。

　　“在哪？！”

　　羽墨的声音中透着焦急，眼神中满是迫切，紧紧地盯着佳宁。

　　佳宁随即说了一个地址，羽墨立刻拿出手机，认真地记录下来。

　　“我……有那套房子的钥匙。”

　　佳宁忽然轻声补充道，语气有些复杂，“是当时他状态不好，我放心不下，经常过去照看，他后来给我的，说方便。”

　　羽墨正在打字的手猛地停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刚刚输入的地址，指尖微微发白。

　　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只有若有若无的古琴音还在流淌。

　　两女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地品着杯中渐凉的茶，各自想着心事。

　　半晌，还是佳宁打破了沉默。

　　她像是思考了很久，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羽墨，我有点好奇……你们三个人，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羽墨的意识从沉重的情绪中抽离，她认真想了想，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温柔而真切的笑意，那笑容驱散了些许之前的伤感。

　　“其实……大部分时候，和普通的恋人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我们之间，多了一份分享和默契。”

　　羽墨开始描述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细节，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比如天气转凉，出门前我和澜澜都会摸摸他外套的厚度，觉得他穿少了，就会去给他拿件厚点的。”

　　“有时候他晚上有推不掉的应酬，喝了酒，不管多晚，我们都会一起去接他回家。要是没喝多，通常都是他自己回来，但我们也都会在客厅亮着灯等他。”

　　“澜澜会准备好醒酒茶或者蜂蜜水，我就在旁边陪着，听他偶尔借着酒意，说些平时不好意思说的傻话…”

　　“遇到重要的会议或者活动，我们会一起帮他挑衣服，打领带……他有时候也会像小孩子一样，拉着我们看动画片，美其名曰回忆童年，我和澜澜也都会陪着他一起看。”

　　说到这些琐碎的日常，羽墨的眼中闪着光，语气里充满了归属感，“就是这些平平淡淡的小事，组成了我们的日子。”

　　说到最后，羽墨似乎想起了某些温馨有趣的画面，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那笑容温暖而明亮，充满了幸福感。

　　在羽墨的描述里，没有惊心动魄，只有浸润在日常生活点滴里的关爱与陪伴。

　　佳宁听得有些出神，眼神飘忽，仿佛在脑海中努力勾勒那些她未曾参与却无比向往的温馨画面。

　　她沉默地为自己和羽墨续上热茶，氤氲的蒸汽模糊了她一瞬的表情。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很轻，像是感叹，又像是自言自语：“真好……也许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烟火寻常。”

　　沉默片刻，她看向羽墨，眼神复杂，“难怪……他会对你们这么上心。”

　　“那你呢？”

　　羽墨忍不住反问，她看向眼前这位比大多数人还要优秀，此刻却流露出柔软一面的女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星星？”

　　佳宁将送到唇边的茶杯顿住，优雅地抿了一口，缓缓放下。

　　她托着腮，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沿着杯口画圈，目光有些悠远。

　　“感情的事，有时候真的说不清道不明。当你不再需要为物质层面奔波时，自然会追求精神上的契合与满足。”

　　“我只是想找到一个我真心欣赏、有能力、品行也让我认可的人共度一生。而星阔，他满足了我对伴侣所有的想象。我觉得他很特别，非常特别。”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而且……不知道你能不能闻到，我总能在他身上闻到一种很淡、很特别的香气，不是任何香水或者洗漱用品的味道。”

　　“我曾听说，如果你在某个异性身上能闻到一种独一无二、让你安心的味道，那可能是你的基因……选择了tA。”

　　羽墨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轻咬了下嘴唇，没有回话。

　　佳宁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茶盘里的一只小茶宠，语气听起来随意，却透着一丝执着。

　　“关于星阔父母的消息……我一直有让我信得过的人在留意，虽然……至今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羽墨心中一动。

　　她看着眼前的佳宁，这个美丽、骄傲、能力出众的女人，只有在提到星阔时，才会流露出如此不加掩饰的柔软、甚至是几分卑微的执着。

　　那份长达数年的、沉默的守候与付出，在此刻的茶香氤氲中，显得格外清晰和沉重。

　　羽墨心中愈发感到复杂，她似乎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星阔会对佳宁怀有那样深重的愧疚了。

　　有些深刻入骨的感情，注定无法轻易回应，却也难以轻易抹去，它们如同这壶中的茶，初品或许苦涩，细品之下，却余韵悠长，萦绕心头。

　　——————

　　3603，卧室

　　星阔穿着舒适的睡衣，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发梢还在滴着水珠。

　　他看到羽墨已经换上了丝质睡裙，却坐在床边，眼神有些放空，便轻声唤道。

　　“墨墨？”

　　羽墨猛地回过神，看到星阔，脸上立刻漾开温柔的笑意。

　　“洗好啦？头发也不擦干点。”

　　说着，羽墨起身走到他面前，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拉着他坐到床边，“坐下，我帮你吹干，不然容易头痛。”

　　羽墨先用毛巾细致地帮他吸干多余的水分，然后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吹风机，插上电源。

　　星阔顺从地坐下，享受着这份专属的体贴。

　　吹风机发出嗡嗡的轻响，温暖的风拂过他的头皮，羽墨纤细的手指轻柔地穿插在他的发间，按摩着头皮，动作熟练而温柔。

　　星阔舒服地闭上眼，感受着羽墨指尖的温柔，他伸出双臂，环住羽墨的腰，将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小腹上。

　　羽墨低头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像大男孩般的温顺，心中那片柔软的角落被触动。

　　下午与佳宁的对话，以及星阔回来前和诺澜的那通视频，如电影般在羽墨的脑海中不断放映。

　　她已经将和佳宁的谈话内容都告诉了诺澜。

　　在星阔和羽墨回到公寓后不久，佳宁也曾去找过诺澜，她们之间聊了什么，诺澜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羽墨。

　　在更深入地了解了星阔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后，诺澜在视频那头也忍不住为她爱的男人流下了心疼的泪水。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两女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个默契的共识。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

　　羽墨放下吹风机，双手捧起星阔的脸。

　　星阔睁开眼，对上她那水光潋滟、饱含深情的眼眸。

　　“墨墨，怎么了？你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

　　星阔敏锐地感觉到了她情绪的特殊。

　　“会吗？”

　　星阔微微颔首，紧接着忽然一个巧劲，带着她一起倒向床上。

　　羽墨轻呼一声，跌进他怀里，被他结结实实地抱住。

　　“吓我一跳！”

　　羽墨将星阔压在身下，看着星阔一脸坏笑的模样，嗔怪地轻拍了下他的胸口，接着转身躺在星阔的身旁，抱着他的手臂。

　　两人仰躺着，望着天花板，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弥漫着沐浴后的清新气息和温馨的宁静。

　　过了一会，羽墨侧过身，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星阔睡衣的扣子，冷不丁地突然开口。

　　“星星。”

　　星阔扭头看向羽墨，满脸疑惑：“怎么了？”

　　羽墨的目光清澈见底，异常郑重地看着星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和澜澜……我们商量好了，我们想为你生个孩子。”

　　星阔微微一怔，随即迅速反应过来。

　　他首先想到的是两女可能对未来面对家庭压力感到担忧，连忙握住羽墨的手，语气认真而笃定地安慰道。

　　“墨墨，你是不是在担心……以后见家长的时候，他们会因为我们的关系……不同意？”

　　“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处理……”

　　羽墨却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眼中充满了信任。

　　“不是的，星星，我们相信你会解决好这个事的。”

　　她撑起身子，重新翻身，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星阔，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想为你生个孩子，是因为……有了孩子，你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有血脉相连的家人了。”

　　“一个由我们的爱凝聚而成的、真正属于你的‘家’。”

　　羽墨顿了顿，声音更加温柔，充满了力量。

　　“我们想让你知道，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你会有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

　　星阔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羽墨无比认真的脸庞，听着她话语里蕴含的、与诺澜共同的、深沉如海的爱意与决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的眼眶迅速泛红，喉头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更紧地将羽墨拥入怀中，手臂用力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身体微微颤抖。

　　羽墨感受到他澎湃的情绪，温柔地回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过了好一会，星阔才平复下激荡的心情。

　　他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未褪的红晕，但嘴角已经扬起了一个无比幸福、无比感动的笑容，那笑容里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傻气。

　　他捧着羽墨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还带着些语无伦次。

　　“谢谢……墨墨，谢谢……还有澜澜……谢谢你们。我……”

　　“什么都不用说，我们都明白。”

　　羽墨微笑着，伸出指尖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然后主动凑上前，吻了吻他依然有些颤抖的唇角。

　　“我们爱你，星星。这就足够了。”

　　“爱你，所以想给你我们所能给予的一切，包括一个更完整的家。”

　　深情对视中，万千言语都化作了彼此眼中清晰的爱意和承诺。

　　羽墨凝视着星阔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身影，闪烁着感动和幸福的光芒，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星阔的脸上，接着从星阔的脸颊滑落至床上。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无尽的承诺。

　　“星星，我爱你。”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明亮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星阔的心房，让他的心被爱意填满。

　　他微笑着，用同样郑重的语气回应道。

　　“我知道。我也爱你，墨墨。”

　　两人的鼻尖轻轻触碰，呼吸交织在一起，那温热的气息如微风般拂过彼此的脸颊，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羽墨的笑容如春花般绽放，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光，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我也知道。”

　　星阔轻轻地翻过身，将羽墨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嘴唇轻柔地落在她的额头、眼睛、脸颊，最后缓缓地覆上那柔软的双唇。

　　羽墨的回应热情而温柔，她的双手如同藤蔓一般缠绕在他的脖颈上，紧紧地将他抓住。

　　这一刻，无需任何华丽的誓言来证明。

　　他们彼此都深信不疑，无论未来道路如何，他们都会陪在彼此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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