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明悟

　　山河省岭南，凌度县委书记办公室。

　　张远跟王友强吃完饭之后，一直在办公室里等待着李乘风的电话。张远没有答应王友强，他是想让张远主动承担起责任。因为只有这样，韩波才会迫于各方面的因素，放过他们所有人。

　　张远知道这或许是保全大家的唯一办法，但他不敢下这样的赌注。张远太了解韩波了，一旦在韩波心里彻底失去了信任，即便能度过这一关，恐怕也会被打上弃用的烙印。

　　张远这些年一直在夹缝中求生存，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他可不想就这么放弃。现如今张远只能求助于李乘，他明白也唯有李乘风能让韩波高抬贵手。

　　当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张远心中猛然一颤，赶紧拿起了电话。看到是李乘风打来的，张远终于松了口气。这说明，乘风还没有抛弃他这位当年的老科长。

　　张远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说道，“李副市长，这么忙啊，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远哥，来到省城一直忙着办理各项会务手续，晚上于市长还安排了一场接待，您别介意啊。”

　　一听乘风依然是喊他‘远哥’，张远心中顿时涌动着一股暖流，“乘风，我这边遇到了点麻烦，想求您帮个忙~。”

　　没等张远说下去，李乘风打断道，“远哥，我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除非你也身陷泥潭~。”

　　张远赶紧说道，“乘风，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应该了解我，我不是那种贪财好色之辈。来凌度的目的，就是想干出点成绩搭上最后一班车。刚到凌度的时候，我是真希望上级领导能把这里一锅端掉。可是现在~，乘风兄弟，我得背负责任。”

　　“远哥，踏踏实实干你的工作，凌度那边的事情，自会有人帮你解决。我这边还得开几天会，等回去之后咱们见面再说。”

　　张远不禁有些激动，他相信李乘风有这个能力，只要他肯出手帮忙，凌度的危机肯定能够安然渡过。

　　一番电话终于让张远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冷静之后，张远开始习惯性的做了一下复盘。身为秘书处出来的老科长，张远也在琢磨着韩波到底有何用意。

　　自从脱离穆燕之后，张远就跟着韩波鞍前马后。不敢说立下汗马功劳，至少在几次关键时刻起到了大作用。张远也有些心寒，他不知道韩波这样做，是想断了自己的前程，还是真的为凌度的发展着想。

　　张远看到时间不早了，只能先回去休息。虽然有了李乘风的保证，张远依然感到不安。张远不怕调查，他是怕担负责任影响前途，但更怕失去了韩波的信任。

　　第二天中午过后，王友强在劝说无果的情况下，只能无奈的返回到市里，去想其它办法让自己抽身。张远更是无心再过问其它的事，躲在办公室里一遍一遍考虑着最终结果。

　　张远办公桌上的烟缸里堆满了烟头，仔细分析着自己的‘过错’。他觉得自从担任凌度县委书记之后，并没有做出让韩波反感之事，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凌度不是岗山，他张远也不是范春生，况且岗山当初的定性是突发意外事故。而凌度一旦塌方式被处理，他这个县委书记不光是背负管理混乱，更是成了‘无能’之辈。

　　眼看着临近下班，张远手上的烟，直到烫到手指才猛然一哆嗦。这一刻，张远突然灵光一现，猛然一下站起身。

　　张远吃惊的看着手指，刚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仿佛一下子打开了他的任督二脉。那些想不通的问题，也豁然开朗变得清晰起来。张远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原来他那位当年秘书处的老大，是这个意思。

　　次日一早，张远安排了必要的工作之后，直接驱车去了岭南。在路上，张远本想着给李乘风打个电话，但又一想，今天是会期的第二天，李乘风跟于力肯定在会场里开会，张远给周岩打了过去。

　　张远把自己的推断跟周岩一说，周岩也是跟随韩波多年的人，当即判定张远分析的无比正确。张远让周岩转告李乘风一声，既然是自己的劫，那就必须自己去渡，任何人的帮助都是外因，还得靠自己去解决。

　　岭南市委，市委书记办公室。韩波正看着文件，秘书马贺伟敲门走了进来。

　　“韩书记，凌度的张远书记来了，请求见您。”

　　韩波放下文件摘掉老花镜，轻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不大一会儿，张远走了进来，恭敬的问候道，“韩书记，不打扰吧？”

　　韩波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张远啊，有什么事情坐下说。这大老远的来一趟，有事吗？”

　　张远坐到了办公桌对面，诚恳的说道，“韩书记，我不是来汇报工作的，而是想请求上级监察部门派驻凌度。关于县委县政府动迁事宜，进行全程监督，发现问题不管是谁，严惩不贷。”

　　韩波愣了一下，波澜不惊的眼神之中终于有了变化。韩波满意的点了点头，“张远，想通了？是李乘风那小子点拨的你，还是王友强准备背水一战惊醒了你。”

　　韩波目光深邃的看着张远，王友强在凌度上蹿下跳，当然瞒不过他的耳目。其实韩波也在等待，他要看看张远会怎么选择。

　　张远坦然的说道，“韩书记，自从得知消息之后，可以说我是片刻都坐立不安，甚至有些心灰意冷。我从秘书处就跟着您，这一路走来，您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这些年来，我一直把前途看的太重，有几个阶段甚至是不择手段。其实越是看重的东西，往往是给自己设立了一道高大的门槛，心中能放下，门槛也就消失了。”

　　韩波眼神之中绽放出一丝笑意，拉开抽屉拿出来一盒烟，自己抽出一支扔给了张远。张远也没客气，拿起来抽了一支。

　　韩波轻声说道，“张远啊，检察院的同志去了之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把不少人吓得寝食难安。知道我为何把人放过去，没有任何举措吗？”

　　张远点了点头，“现在是知道了，您这是等着我主动举起手术刀，割除恶瘤。我是凌度县委书记，应该主动站出来清除这些弊端，这也是我的职责。”

　　韩波也点了点头，“还好，你没让我失望。否则不管你用了什么方式，你张远的境界也就仅限于此了。”

　　说到这，韩波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实话，凌度的问题我始终难以下决断，毕竟很多人都跟我一起共事过，也曾经帮助过我，但这不是可以违法犯罪的理由。真要是追究起来，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张远，你身为县委书记，发现问题不要躲避，主动担当起这个责任，这才配得上你追求的理想。”

　　张远诚恳的说道，“韩书记，这两天我也是当局者迷，差点就走错了一步。”

　　韩波欣慰的笑道，“是不是找了李乘风，那小子答应了你什么？”

　　张远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瞒您说，我确实给李副市长打了电话。他~他也答应帮我一下。”

　　韩波呵呵一笑，“那小子真要是找了我，还真的给他这个面子。不过，你张远只能钉死在凌度县委书记的位置上了。还好，你没让我失望，凌度的问题确实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趁着你们县委县政府动迁，也是个切入点，回头你去一趟市纪委，让他们配合你张远书记大刀阔斧的整顿整顿。但前提条件是，不能影响经济运转与社会的稳定。”

　　张远一愣，“韩书记，您是想让侯书记过问此事？”

　　韩波说道，“去找一下楚辰吧，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安排人配合你的工作。真要是交到侯华峰的手里，到时候我也压不住。另外，此次整顿仅限于凌度。”说着，韩波别有深意的看了张远一眼。

　　张远听出了韩波的意思，看样子他还是准备高抬贵手放过王友强一马。毕竟在经济链工程上，王友强立下了汗马之功，韩波也不想让王友强落得一个晚节不保。

　　走出了市委办公大楼，张远伸开双臂舒了个懒腰。司机问道，“张书记，咱们去哪？”

　　“市纪委~。”说完，张远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不，去高新区。”

　　张远现在很想找个知心人谈一谈，把内心的话说一说。现如今在整个市区，唯有和周岩可以无话不谈。

　　这一刻，山河省省城，某宾馆的大会议室内，主席台上林福龙李智书等领导就坐，林福龙省长传达着京都会议的文件精神。每到重点之处，林福龙结合山河省的实际情况，追加了几点要求。

　　所有人都在认真的听着，不少人还做着笔记。李乘风也装模作样的鬼画符，冗长无趣的讲话让他昏昏欲睡。从昨天到现在，李乘风心说就那点破事，翻来覆去的强调，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吃多了撑得。

　　看着磕头打盹的李乘风，于力赶紧从下面踩了一脚，提醒他注意形象。李乘风打起精神坐直了身躯，眼看着快到中午吃饭时间，林福龙居然还要再强调几点要求。李乘风无奈的挠了挠头，心说这家伙不说话能死啊。再这么下去，他可有点熬不住了。

　　上午的会议总算是结束，中午是自助工作餐，李乘风端着餐盘无聊的走着，脑子里琢磨着下午找什么理由请个假。

　　就在这时，周岩的电话打了进来。李乘风找了个清静之处接听了电话。

　　“周岩，什么事？”

　　“风哥，上午远哥来找过我，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啊。”

　　“兴奋个屁，于力只是答应了，但主导权还是在韩老大手里。韩老大是什么性格难道你不清楚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正琢磨回去之后，亲自找韩老大聊聊。”

　　电话中，周岩笑道，“风哥，咱们都被韩老大给骗了，还是远哥年长几岁，脑子比咱们想得多~。”

　　周岩跟李乘风说了张远去面见韩波的经过，其实这层窗户纸一戳就破，李乘风不但明白了韩波的用意，还理解了他的深远布局。

　　韩波的举措不光是为了考察张远，其实他是在为离开之后做着考虑。凌度的问题如果在张远任期内都解决不了，其他人就更别想了。积压的越久牵扯到的人就越多，到时候韩波即便是晋升到副省级层面，一旦凌度暴雷，对立面追根溯源肯定会拿此事做文章。到了那个层面，任何问题都不是小事，韩波这是想清清白白的离开岭南。

　　吃完饭李乘风来到了于力的房间，于力靠在床头皱着眉头，“不趁机午休一下，下午再磕头打盹的，小心直接被点名。”

　　“领导，上午我一直在做笔记呢，别诬陷我。”

　　“还诬陷？好家伙，那头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祭奠谁呢。我可没工夫搭理你，必须得午休一下。”

　　李乘风却是往藤椅上一坐，“给您说两件事，说完我就走。第一，张远那边的问题解决了，人家主动去找了韩书记要求自查。第二，我下午~。”

　　“等等，张远真去找了韩书记？”于力好奇的打断道。

　　李乘风直接白了他一眼，“我算看明白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老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昨晚还跟我这空手套白狼。”

　　于力靠在床头上，装着无辜的说道，“我不是也被蒙在鼓里吗。”

　　“得了吧，韩老大瞒着谁也不会瞒着你。身为市长，人家去调查县里的行政干部，你要是心里没底，能稳的跟个老~跟老袁猴一样。”

　　于力讪讪的笑道，“不管怎么说，张远算是通过了考验。下一步孙大为到了年限，王友强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市政府。乘风啊，一旦周岩接替了市长之位，有范春生张远辅助，再加上顾梅上下沟通，他这个市长可是顺风顺水啊。所以说，昨晚咱们谈的事情，还得继续下去。”

　　李乘风心说我他妈上了鬼子的当，不过李乘风并没有反悔。再怎么说于力接任市委书记也比其他人强，能帮就帮他一把。

　　“市长，第二件事~下午我的请个假。”

　　于力一听，赶紧摆着手，“这事别跟我说，你得去跟会务组请假。乘风，你还得负责做笔记呢，回头咱们到市里也得传达。”

　　“拉倒吧，我困得要死，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反正到时候文件得下发到市里，林省长在那里啰啰嗦嗦的简直是多此一举。说句难听话，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于力苦笑着骂道，“你小子就不该在体制内，要我说，早该把你开除才是正确的选择。知道什么叫会议精神吗，要深刻的领会。”

　　于力烦闷的摆了摆手，心说你爱找谁请假就去找谁，反正到了省里，找他请假没用。李乘风无奈的返回到房间，正琢磨着让赵斌给会务组打个电话，就看到黄明志推门走了进来。

　　“风哥，小张好像生病了，中午也没怎么吃饭，一个劲的呕吐。”

　　李乘风一听，赶紧站起身，“怎么回事，走，过去看看。”

　　二人来到了张小曼的房间，看到张小曼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看，李乘风当即吩咐黄明志，打内线电话让会务组安排的医护人员过来。

　　“小张，哪里不舒服？”李乘风关心的问道。

　　呆萌的张小曼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饭菜不对口味，吃点就想吐。”

　　李乘风本想帮着检查检查，但又觉得有些不方便，还是等医护人员来了再说。反正会议期间都是机关医院的大夫，不行的话就及时就诊。

　　不大一会儿，一名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医生把了把脉，问道。

　　“小姑娘，怀孕多久了？”

　　“怀孕？”

　　李乘风吃惊的看着医生，张小曼更是羞红了脸，“别瞎说，我还没结婚呢。”

　　医生站起身，看了看李乘风胸前挂着的身份牌，说道，“李副市长，她这是孕吐，很正常，不需要医治。”

　　李乘风赶紧说道，“那麻烦二位了。”李乘风说着给黄明志使了个眼色，让他送送两位医生。

　　众人一走，李乘风看着张小曼，严肃的问道，“大头那混蛋知道吗？”

　　张小曼做贼心虚的低着头，小声说道，“我都不知道，他哪知道。”

　　李乘风心说这下子不结婚也不行了，特别是在机关工作的女职员，对于未婚先孕这种事情非常在意。一旦传出不好的言论，必然会闹得沸沸扬扬。

　　“回去之后跟父母商量一下，把婚事办了吧。”

　　“领导，旺财哥跟陈董事长去了魔都，正办理出国手续呢。还是等他出国回来再定吧。”

　　李乘风眼睛一瞪，“还出个屁国？我这就给他打电话。真不知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这时候了居然一点都不着急。”

　　“别~。”张小曼赶紧阻拦道，“旺财还没出过国门呢，就让他圆了这次心愿。没事，我能等。”

　　李乘风无语的看着张小曼，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被大头那混蛋迷的找不到北。要知道她是个未婚青年，又是李乘风的专职秘书。这要是传出去怀孕了，就市政府办公厅那些娘们的嘴，指不定能传出多少种谣言。

　　“小张，这两天想吃什么就让小黄单独给你点，多注意休息，等回去再说。”

　　李乘风也不想跟这傻丫头争执什么，必须得把大头喊回来，尽早把婚事办了。对于李乘风来说，大头能够成家立业也好，离开岭南之前，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李乘风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正准备打电话，房门一响，李乘风还以为又是黄明志。但是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外站着的却是副省长李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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