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夜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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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蜡烛熄了,最后一点橘色光晕没入黑暗,房间里的沉寂像千万年来他熟悉的深渊。

  每一次王死后,他沉入的就是这样的黑暗,冷得连时间都失去温度。

  可今天不一样,鼻尖萦绕着铭安身上淡淡的药草香,不是皇宫里名贵熏香的甜腻,是带着水汽的、清苦的味道,白天敷在他伤口上时还带着微凉的触感,此刻却像一缕软线,轻轻牵住了他的目光。

  他是长赢,活了千万年的虎兽人,从星辰初升到王朝覆灭,身边的王换了一任又一任。

  有的王把他当劈开疆土的斧,打完仗就丢在角落;有的王试图用珠宝笼络,眼神里却藏着对“武器”的忌惮;更多的王,只是他记忆里模糊的影子,最后都化作一具逐渐冷却的躯壳,然后他便沉入沉睡,等着下一次“苏醒-侍奉-沉睡”的循环。

  千万年里,他枕着兵器入眠,听惯了战鼓与哀嚎,“安心”两个字,从来不在他的词典里。

  可现在,臂弯里的小鹿轻轻呼吸着,温热的身体贴着他的侧腹,连胸口起伏的节奏都清晰可闻。

  那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不是篝火的灼烫,也不是鲜血的温热,是活生生的、带着生命力的暖,像他从未见过的春日朝阳,一点点烫着冰封的心脏。

  虎尾不自觉地从身后绕过来,毛茸茸的尾尖掠过被褥时,自己都愣了……

  千万年里,他的尾从来只用来平衡身形、抽打敌人,何时用来这样圈住一个人?不过……好像已经圈过几次了,是那样的自然。

  尾根带着本能的占有欲,轻轻搭在铭安腰间时,甚至屏住了呼吸,怕那点力道会惊扰到怀里的人。

  指尖的利爪收得极紧,连爪尖都抵着掌心。小心翼翼地把铭安露在外面的肩膀往被褥里拢了拢。做完后,才低低喟叹一声,嗓音里带着满足。

  “吾王,睡吧。”

  话出口时,自己都觉得陌生。

  以前对王说话,要么是冰冷的“遵令”,要么是简洁的“敌已清”,从未有过这样柔和的语气,像怕吹走眼前的安宁。

  把下巴抵在铭安的发顶,柔软的毛发蹭过皮肤,又补充了一句,“吾在此处。”

  这句话,他从未对任何一任王说过。

  以前的王不需要他“在此处”,只需要他“在战场”;以前的他也不会说,因为他知道,再近的距离,最后都是离别。

  可现在,看着月光从窗棂漫进来,在铭安脸上镀上一层银边,他竟想把这句话说上千遍万遍,像在确认,也像在说服自己……这次不一样。

  碧蓝眼眸在黑暗里亮着,像寒夜里未熄的星,一瞬不瞬地盯着铭安的睡颜。

  目光描摹着他微微颤动的鹿耳,那耳朵在白天还会因为害羞而耷拉下来,此刻却软乎乎地贴在脸颊旁;

  描摹着他放松的肩,白天面对魔兽时,这具身体还绷得像张弓,却还是挡在了他身前;

  描摹着他卸下所有防备的脸,没有了平日的俏皮,也没有了面对困境时的倔强,只剩下纯粹的疲惫,连眉头都轻轻蹙着,像在梦里还在担心什么。

  试图从这些细节里找出一点伪装的痕迹……这是千万年生存教会他的本能。

  以前的王,哪怕在睡梦里,爪子都会攥着权力的虎符,眼神里藏着未醒的野心。

  可铭安没有,他的爪子乖乖放在身侧,连呼吸都透着坦荡。怀疑的种子却还是从心底钻了出来,那是灵魂深处“战争机器”的声音,冷得像冰:“长赢,你忘了吗?上次那个王,也对着你笑过,最后还不是把你推去挡致命一击?”

  是啊,他没忘。

  那个王临死前,眼里没有不舍,只有“可惜这把武器要跟着陪葬”的惋惜;还有更早的王,用“挚友”的名义骗他屠了整个部落,最后却在他身上下了毒。

  千万年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每一幕都是冰冷的利用与背叛,和怀里的温热情形形成尖锐的对比。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起,那些王的体温最后如何变冷,那些承诺最后如何变成碎片,而他只能在沉睡里,等着下一场循环。

  “为什么信任?”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在问,“不过几日相处,不过几次照护,你就忘了千万年的教训?”

  他答不上来。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其他画面:黑市初见时,铭安看见了体型巨大的他,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好奇和一丝困惑;

  篝火旁,小鹿红着脸说自己“好吃懒做还有些色”时,耳朵尖都在发烫,那窘迫不是装的,比以前王们刻意的温柔真实百倍;

  还有今天,自爆的烟尘向他袭来时,铭安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来,把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当时他看到的,是铭安紧蹙的眉头和咬着牙的隐忍,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算计。

  那时候他第一次慌了。

  千万年里,都是他保护王,从来没有王会为他挡伤。看着铭安伤口流出来的血,竟觉得比自己受伤还疼,那种恐慌,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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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想,如果铭安死了,他是不是就不想再醒了……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惊住了,因为他从不是会为谁停留的存在,他只是循环里的一个符号。

  缓缓伸出爪子,利爪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温热的爪垫。快要碰到铭安的脸颊时,又停住了……这双手,撕碎过魔兽,沾过无数鲜血,怕自己的粗糙会蹭疼眼前的人。

  只能隔着微凉的空气,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从额头到鼻尖,再到下巴,每一笔都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珍视。

  罢了。

  在心底叹了口气,那股压制怀疑的力量越来越强,那是铭安的体温,是铭安的呼吸,是铭安替他承受伤痛时的眼神,是所有骗不了人的真实。

  “若这是一场骗局,”在心底无声地说,声音里带着自嘲……

  千万年的理智,居然败给了一只小鹿的真诚;又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温柔,“吾王,那你便是吾……在千万年循环里,遇到的最高明,也最可爱的骗子。”

  可爱。这个词他从未用过,可此刻放在铭安身上,却觉得无比贴切。

  “而吾,心甘情愿。”

  眼中的挣扎渐渐褪去,只剩下深沉的温柔。搭在铭安腰间的虎尾又收紧了些,不是禁锢,是想把这份温暖攥得更紧,怕下一秒就像以前的梦一样碎掉。

  然后,缓缓合上了双眼。

  不是因为战争后的疲惫休憩,是千万年来第一次,心甘情愿地,陪着另一个生命,共享同一片安宁的黑暗。

  窗外的月华还在流淌,铭安的呼吸依旧平稳。长赢能感觉到怀里人的温度,能闻到那缕淡淡的药草香,这一刻,千万年的循环仿佛被打破了,他不再是那个只有“苏醒”和“沉睡”的战争机器,只是一个守护着自己在意之人的虎兽人。

  就这样吧。

  他想。

  哪怕明天就是离别,哪怕这真的是一场骗局,至少此刻,他拥有了千万年里从未有过的安宁。

  “这就是有了软肋的感觉吗……”长赢摇了摇头,无奈的自嘲着。

  铭安是被热醒的,毕竟夏天的时候他都会蹬被子,结果被长赢盖的很严实。

  眼皮沉得很,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睁开,视线刚聚焦,就撞进了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长赢的呼吸很轻,带着点绵长的起伏,拂过时,连带着颊边的虎须也轻轻颤了颤。

  平时这张脸总是绷着,要么是冷着眉听他说话,要么是沉着眼对付魔兽,此刻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倒少了几分威慑,多了点软乎乎的憨态。

  “还挺可爱……”铭安下意识地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怕吹走眼前的安宁。

  慢慢抬起头,才看清长赢的模样……这哪是好好睡着?

  长赢太高了,三米多的身高塞在驿站这张窄小的床上,简直是种折磨。

  上半身勉强搭在床沿,后背还微微弓着,像是怕压到他;两条大长腿根本伸不开,悬在床尾杵在地上,连带着尾巴都绷得有些紧。被子只盖到腰腹,半边肩膀还露在外面,透着点凉。

  铭安的心莫名揪了一下,小声嘀咕:“这样睡,肯定不舒服……”

  动了动身子,想起来却又怕惊醒长赢,只好一点一点地挪,手撑着床单慢慢坐起。确认长赢没醒,只是呼吸依旧平稳,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驿站角落有张木凳,不算重,但铭安还是走得极慢,勾住凳腿时特意放轻了力道,生怕木头摩擦地面发出声响。

  把凳子搬到床尾,对着长赢悬着的脚比划了两下,又往后挪了挪,确认高度刚好能让长赢的脚稳稳搭在上面,才轻轻扶着长赢的脚,一点点放上去。

  放好脚,又绕到床边,蹲在长赢面前。

  这才发现,长赢的眉头还皱着,像是在睡梦里也在琢磨什么烦心事。

  平时见他总是挺直脊背,连打架都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倒从没见过他这样皱着眉睡的样子,像藏了什么没说出口的累。

  铭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爪子,轻轻按在长赢的眉心处,一点一点地揉。

  动作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揉了没一会儿,就见长赢那紧蹙的眉头,竟慢慢舒展开了,连呼吸都好像更松快了些。

  铭安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鬼使神差地伸出小爪子,轻轻放在长赢的心口处。

  没有冰冷的灵石触感,只有温热的皮肤贴着爪垫,底下是规律的跳动……一下,两下,有力又沉稳,比他想象中更鲜活。

  长赢之前说自己的心是灵石做的,可此刻这跳动的温度,明明就是一颗真正的心。

  那种既视感又来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清晰到让他突然晃了神。

  好像不止长赢,连种玉、云舫、沈卿羽他们,也总给人一种“见过很久了”的熟悉感。

  就像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连相处都透着股说不出的自在。

  晃了晃脑袋,把这念头暂时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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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赢还弓着背,看着就累。

  铭安站起身,躺回床上,小心地托着长赢的后颈,慢慢把他的头挪到自己肚子上。这样长赢的脖子能舒展开,上半身也不用再弓着。又轻轻拉了拉长赢的胳膊,让他的爪子能自然垂在身侧,不至于僵着。

  伸手握住长赢的虎爪。长赢的爪子很大,他的小爪子握上去,只能圈住一半,却觉得格外安心。

  窗外的月华还在漫,铭安躺了下去,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眼皮又慢慢沉了下去。

  临睡前,还迷迷糊糊地想:这样,长赢应该能睡舒服点了吧。

  铭安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连带着搭在长赢爪心的小爪子都松了些力道,显然是又睡熟了。

  直到这时,长赢才缓缓睁开眼,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蒙,碧蓝的眼眸在黑暗里亮得清明。

  他根本没睡。

  从铭安轻轻挪开身体时,他就醒了。

  起初只是本能的警惕。

  千万年的习惯,让他从不敢在他人身侧真正放松。

  后来见铭安蹑手蹑脚的模样,倒生出几分试探的心思:这只小鹿要做什么?是趁他“睡着”偷偷探查他力量的根源?还是……像历任王那样,用什么手段悄悄束缚他?

  他突然有些不自信了……他可以白天陪着铭安胡闹,陪着他说出那些被“逼迫”的话,带着自以为的笑意……

  闭着眼,全身的感官却都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等着“背叛”或“利用”的箭射来。

  可等了许久,等来的不是冰冷的利刃,也不是诡异的咒术。

  一开始是双腿。之前悬在床尾,脚踝绷得发紧,却忽然有股轻缓的力道托住了他的脚,稳稳放在一个踏实的地方,那股无处安放的紧绷感,瞬间散了。

  接着,眉心处传来一阵轻柔的触碰,是指腹轻轻揉着刻意皱起的眉头,那点因假寐而攒下的紧绷,竟被揉得一点不剩。

  后来是那处原本悬空发酸,此刻却枕在一片柔软上,随着铭安的呼吸轻轻起伏,连带着肩背的僵硬都松了大半。

  最后,是掌心。

  他的虎爪本就大,此刻被一只小得多的爪子轻轻圈住。

  长赢的视线慢慢落在枕着的铭安小腹上。那片柔软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清晰的心跳,和他掌心感受到的温度一样,真实得让他恍惚。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想过铭安会趁他“睡熟”,去翻他的空间戒指;想过铭安会离开,把他卖给什么组织;甚至想过铭安会用什么邪术,偷偷抽走他的力量。

  这些都是他经历过的,是“常识”。可没料到,铭安什么都没做,只是安安静静地照顾他,连动作都怕惊醒他。

  灵魂深处,那个总在质问他的“战争机器”的声音,此刻彻底没了动静。像是被这无声的温柔堵了嘴,连一句“警惕”都说不出来。

  长赢缓缓动了动爪子,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反手,将铭安圈着他的小爪子,更紧地裹进了自己的掌心。

  “傻瓜……”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音里没有半分责备,反倒满是怜惜。

  这只小鹿,明明自己那么小,却还想着照顾他这个三米多高的“大块头”,连他皱着眉都注意到了。

  想起自己千万年的战绩,从没有输过。无论是面对魔兽,还是算计百出的王庭,他永远是赢的那一个。

  可这一次,面对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却输了。

  输得彻底,却又坦然。

  长赢的目光慢慢移到铭安的睡颜上,黑暗里能看清微微颤动的鹿耳,还有放松的唇角。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补完了那句话:

  “这一场‘战争’,是吾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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