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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9章 第940梦-贪饵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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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繁华的城中,天香阁永远是喧嚣与欲望的漩涡中心。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觥筹交错之影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酒香、脂粉香,以及一种金钱与权力交织而成的、令人昏聩的气息。

  在二楼最奢华的雅间里,一场盛宴正酣。

  今日做东的是新晋的富商,胡万山。

  他体态臃肿,满面红光,一双被肥肉挤得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又贪婪的光。

  此刻,他正搂着一名歌姬,粗短的手指敲着桌面,合着曲调的节拍,志得意满。

  “万山兄,今日这排场,怕是知府大人来了,也不过如此吧?”

  坐在他下首的一个瘦高男子奉承道,此人名叫孙世维,是胡万山得势后攀附上来的帮闲。

  胡万山哈哈一笑,声音洪亮,震得桌上的杯盏微微作响:“区区小酌,何足挂齿?人生得意须尽欢嘛!来,诸位,满饮此杯!庆祝我们那船来自南洋的香料顺利入港!”

  席间众人纷纷举杯,阿谀之词不绝于耳。

  胡万山越发得意,他喜欢这种被众人环绕、奉若神明的感觉。

  这泼天的富贵,这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日子,是他用一笔不义之财,以及一个曾经待他如兄弟之人的性命换来的。

  他从不后悔,甚至常常在醉梦中回味那笔交易的每一个细节,如同品味一坛陈年佳酿。

  “说起来,万山兄能得今日之富贵,真是洪福齐天,运势来了,挡都挡不住啊!”另一个宾客,名叫王德昌的布商笑着说道。

  胡万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运势?或许吧。但他更相信自己的选择和手段。

  他抿了一口醇酒,目光扫过眼前的热闹,思绪却飘回了多年前,那段他在别人手下讨生活,看似忠心耿耿,实则暗藏鬼胎的时光。

  那时的胡万山,还只是“锦义堂”大东家,永州城有名的侠商云锦飞身边一个不起眼的管事。

  云锦飞为人仗义疏财,待下宽厚,尤其对跟了自己多年的胡万山,更是信任有加,许多机密生意都交给他打理。

  云锦飞的府邸,轩昂阔气,却又不失雅致。

  这一日,云锦飞正在书房与一位来自北地的客商,名叫贺连峰的,洽谈一笔重要的药材生意。

  贺连峰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一看便是久经风霜、不易相与之辈。

  “贺兄,这批货数量巨大,关乎边关将士的用药,锦义堂必定竭尽全力,确保万无一失。”云锦飞语气沉稳,透着真诚。

  贺连峰微微颔首:“云东家的信誉,贺某素有耳闻。只是此次路途遥远,且听闻有一股流匪在边境活动,不得不防。”

  “贺兄放心,路线我已规划妥当,护卫也都挑选了得力之人。”云锦飞说着,转向一旁垂手侍立的胡万山,“万山,具体行程安排,你再与贺先生详细确认一遍,务必做到隐秘。”

  胡万山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着惯有的、略带谄媚的笑容:“东家放心,贺先生放心,一切均已安排妥当。走的是西面的驼铃古道,虽然绕些远,但胜在隐蔽,知道的人极少。护卫由武艺高强的石天雄带队,定能保货物平安。”

  他口齿伶俐,将计划陈述得条理清晰,甚至连沿途的补给、可能的天气变化都考虑了进去。

  云锦飞满意地点了点头,贺连峰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许。

  “有劳胡管事了。”贺连峰道。

  “分内之事,不敢当贺先生劳烦。”胡万山躬身回应,态度谦卑至极。

  而在他低垂的眼帘下,却隐藏着截然不同的心思。

  他听着那批药材的巨大价值,心中如同被猫爪挠过一般。

  凭什么云锦飞动辄就能经手如此巨额的买卖,名声、利益尽收囊中,而自己辛辛苦苦,却只能分得些许残羹冷炙?他自问能力不差,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一跃而上、摆脱为人奴仆命运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敲响了他的门。

  数日后,胡万山奉云锦飞之命,去城中的“聚宝银楼”兑换一批金叶子,以备路上打点之用。

  从银楼出来,天色已近黄昏。他揣着沉甸甸的金叶子,走在熙攘的街道上,盘算着是否能从中克扣一些,中饱私囊。

  正思忖间,一个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位女子,身着淡紫色的绫罗长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的软烟罗披风,身姿窈窕,气质清冷。

  她头上戴着帷帽,垂下的薄纱遮住了面容,但仅凭那窈窕的身段和通身的气派,便知绝非寻常百姓。

  “可是锦义堂的胡万山,胡管事?”女子的声音透过薄纱传来,清冽如泉,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胡万山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捂紧了怀中的金叶子,警惕地看着对方:“正是在下。不知夫人是?”

  “我姓柳,”女子淡淡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胡万山犹豫了一下,但对方气度不凡,且直接点明他的身份,让他无法轻易拒绝。

  他点了点头,跟着这位柳夫人拐进了街边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

  在一家茶馆的雅间坐定,柳夫人并未摘下帷帽,只是隔着薄纱,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落在胡万山脸上。

  “胡管事是聪明人,我便开门见山了。”柳夫人的声音平稳,“我知道云锦飞近日有一批重要的药材要运往北地,交给一个叫贺连峰的人。我需要这批货物的具体行程路线,以及护卫的详细配置。”

  胡万山心中巨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件事极为机密,除了云锦飞、贺连峰以及他自己等少数核心之人,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他强自镇定,干笑两声道:“夫人说笑了,什么药材,什么行程,在下全然不知。”

  柳夫人轻轻一笑,那笑声带着几分嘲讽:“胡管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每月那点例钱,恐怕连这‘雨前龙井’都喝不起几回吧?你怀里那些金叶子,若是少了十几二十片,云锦飞那般精明的人,会查不出来吗?”

  胡万山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她连自己刚刚去银楼兑换了金叶子,甚至动了贪墨的心思都知道!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是谁并不重要,”柳夫人语气转冷,“重要的是,我能给你想要的。云锦飞能给你的,不过是施舍;而我,能让你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财富。”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推到胡万山面前。

  胡万山目光扫过那上面的数额,瞳孔骤然收缩——五千两!这几乎是他一辈子都攒不下的巨款!

  “这只是定金,”柳夫人继续道,“事成之后,再付你五千两。足够你离开永州,找个富庶之地,买田置地,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胡万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贪婪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了他的理智。

  一万两白银!

  这巨大的诱惑,足以让他铤而走险。他想起自己在云锦飞手下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的日子,想起那些看似尊重、实则轻蔑的眼神,又想到拥有这笔钱后所能过的生活……

  出卖云锦飞?那个待他不薄,甚至称他为“兄弟”的东家?

  一丝愧疚如同微弱的火苗,刚刚燃起,便被汹涌的贪欲彻底扑灭。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沙哑:“夫人……想要我怎么做?”

  柳夫人帷帽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云锦飞的书房灯火通明。

  他眉头紧锁,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脸色铁青。

  石天雄浑身是血地被两名护卫搀扶着站在堂下,气息奄奄。

  “东家……我们……我们中了埋伏!”石天雄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就在驼铃古道的落鹰峡……他们……他们好像早就知道我们的路线……人手、装备,都针对我们布置的……兄弟们……死伤惨重……货物……全被劫走了!”

  云锦飞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怎么可能?路线是绝密!”

  他的目光如电,扫过书房内的几个人,最后落在了站在角落,面色同样“惊怒交加”的胡万山身上。

  胡万山感受到云锦飞的目光,心中狂跳,但脸上却做出悲愤和不可思议的表情:“落鹰峡?那条路极其隐蔽,除了我们几个,绝无外人知晓!难道……难道我们中间出了内奸?”

  他抢先一步,将“内奸”的疑点抛出,试图转移视线。

  云锦飞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复杂,有怀疑,有痛心,更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但他没有证据。知道完整路线的,除了他自己和贺连峰,就只有负责具体安排的胡万山和带队的石天雄。

  石天雄拼死回来报信,身受重伤,嫌疑最小。

  那么……

  就在这时,管家云忠急匆匆进来,低声道:“东家,贺连峰先生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贺连峰大步流星地闯入书房,他甚至没有看受伤的石天雄和一旁的胡万山,直接走到云锦飞面前,眼神冰冷如刀:“云东家,我需要一个解释。”

  云锦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贺兄,此事我必会查个水落石出,给贺兄一个交代!”

  “交代?”贺连峰冷笑一声,“货物被劫,我的人折损大半,边关急需用药,延误了军机,你我都担待不起!云锦飞,我敬你是个英雄,没想到你手下竟如此不堪!这笔账,我们慢慢算!”说完,他狠狠瞪了云锦飞一眼,拂袖而去。

  书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云锦飞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挥了挥手,让人扶石天雄下去疗伤。

  然后,他独自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胡万山心中忐忑,却不敢离开。他知道,云锦飞虽然重情义,但绝非蠢人。此刻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可怕。

  良久,云锦飞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万山,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胡万山心中一凛,恭敬答道:“回东家,整整十年了。”

  “十年……”云锦飞喃喃道,“我自问待你不薄,视你为左膀右臂,甚至心中将你当作兄弟。你可知道,这批货不仅关乎锦义堂的存亡,更关乎无数边关将士的性命?”

  胡万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东家明鉴!万山对东家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此事绝非万山所为!定是……定是那伙流匪神通广大,或者是贺先生那边走漏了风声!东家若是不信,万山愿以死明志!”他表演得情真意切,涕泪横流。

  云锦飞看着他,眼神中的怀疑并未完全消散,但胡万山跟了他十年,一直勤恳(表面),此刻又如此赌咒发誓,让他一时难以决断。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起来吧。此事我自会查明。在真相大白之前,你先回去休息,堂内的事务,暂时交给云忠打理。”

  这等于变相剥夺了胡万山的权力。胡万山心中暗恨,却不敢表露,只能唯唯诺诺地退下。

  回到自己的住处,胡万山惊魂未定。他明白云锦飞虽然暂时没有证据,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以云锦飞的手段,查到他头上是迟早的事。他必须尽快拿到剩下的钱,然后远走高飞!

  他按照柳夫人留下的联络方式,发出了信号。

  第二天夜里,他在约定的地点,再次见到了那位神秘的柳夫人。

  “事情办得如何?”柳夫人依旧戴着帷帽,声音听不出喜怒。

  胡万山急切地道:“夫人,货物已被劫走,云锦飞损失惨重,他也开始怀疑我了!剩下的五千两,请夫人务必尽快支付,我好离开这是非之地!”

  柳夫人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拿出银票,反而问道:“云锦飞现在情况如何?”

  胡万山一愣,答道:“焦头烂额,贺连峰向他施压,锦义堂声誉受损,资金链恐怕也会出问题……”

  “很好。”柳夫人淡淡道,“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胡万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夫人……您这是何意?我们当初说好的……”

  柳夫人打断他:“钱,自然会给你。不过,在给你之前,我还需要你去做最后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胡万山警惕起来。

  “很简单,”柳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我要你,指证云锦飞,说这一切,都是他指使你做的。”

  “什么?!”胡万山如遭雷击,失声惊呼,“这……这怎么可能?我若指证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不会死,”柳夫人语气笃定,“我会安排人保护你,指证之后,你立刻就能拿到剩下的五千两,并且我会派人护送你安全离开永州。否则……”她的声音陡然转冷,“你不仅一分钱拿不到,我还能让你和云锦飞一样,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胡万山浑身冰凉,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个女人,不仅要云锦飞的货,更要云锦飞身败名裂!自己不过是她手中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而且还要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贪婪交织在一起。他不想死,他更想要那一万两银子!出卖一次是出卖,出卖两次又有什么区别?既然已经做了小人,何不做得更彻底一些?

  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我答应你!但我要一万两!指证之后,立刻给我一万两!否则,我宁可鱼死网破!”

  柳夫人沉默了片刻,帷帽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仿佛在嘲笑他的贪婪与愚蠢。

  “可以。明日午时,府衙门前,会有人带你进去。该怎么说,你应该清楚。”

  ……

  次日午时,永州府衙门前,突然变得热闹非凡。

  许多百姓被不明身份的人煽动聚集于此,议论纷纷。

  这时,胡万山在两名柳夫人派来的“护卫”“陪同”下,出现在府衙大门前,击响了鸣冤鼓。

  知府大人升堂问案。

  胡万山跪在堂下,声泪俱下地“供述”:是云锦飞指使他泄露行程路线,勾结匪徒,劫掠自家货物,目的是为了骗取贺连峰的巨额定金,并嫁祸给流匪!他还“交出”了云锦飞“赐予”他的部分“赃款”——正是之前柳夫人给他的那五千两银票的一部分。

  此案一出,全场哗然!

  云锦飞很快被衙役拘传到堂。

  当他看到跪在堂下,言之凿凿指证自己的胡万山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中不是愤怒,而是彻底的、冰寒的失望与心痛。

  “胡万山……”云锦飞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我云锦飞,可曾有半点对不起你?”

  胡万山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着头,重复着背好的说辞:“东家……不,云锦飞!事到如今,你就认了吧!是你利欲熏心,指使我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你对我不薄?呵呵,不过是利用我为你卖命罢了!”

  人证(胡万山)、物证(银票)俱在,加上外面群情汹涌的“民意”,以及贺连峰那边的压力,尽管云锦飞极力辩白,知府大人还是当堂判定云锦飞有重大嫌疑,将其收押,家产查封,以待进一步调查。

  就在云锦飞被押入大牢的当天晚上,一场“意外”的大火在牢狱区域燃起,火势凶猛,目标明确——直指关押云锦飞的牢房。

  而此刻的胡万山,已经拿到了柳夫人派人送来的最后一万两银票,以及新的身份文牒,在一队不明身份之人的“护送”下,连夜离开了永州城。

  马车颠簸中,他紧紧抱着装满银票的匣子,听着身后永州城方向隐约传来的喧闹声,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只有逃脱升天的庆幸和对未来奢靡生活的憧憬。

  他不知道那场大火的结果,也不关心。云锦飞是死是活,与他何干?他胡万山,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便是数十年过去。

  在距离永州千里之遥的江南水乡,有一座极其奢华阔气的庄园,名为“胡园”。庄园的主人,便是改头换面后的胡万山。

  此时的胡万山,已是垂垂老矣。他比年轻时更加肥胖,松弛的皮肤上布满了老年斑,浑浊的眼睛时常眯着,享受着美酒和年轻侍妾的服侍。

  他靠着那笔出卖良心换来的巨款,经商放贷,巧取豪夺,积累了惊人的财富,成了当地有名的豪绅。

  这一日,胡园内又是歌舞升平。胡万山躺在铺着柔软裘皮的躺椅上,听着小曲,看着堂下舞姬曼妙的舞姿,手里还搂着一个刚买来不久、年仅二八的少女。

  一名衣着华贵、但眉眼间带着精明与算计的中年男子坐在他下首,是他的长子,胡继财。

  胡继财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昨日州府的通判大人又派人来,暗示今年‘捐资助饷’的份额,希望我们能再多出一些。”

  胡万山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哼了一声:“贪得无厌的东西!告诉他,就按去年的数目,多一个子儿都没有!”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库房里那几匹用旧了的蜀锦,可以打包给他送去,就说是老夫的一点心意。”

  “是,父亲。”胡继财连忙应下,对于父亲这种既要维持关系又不愿多出钱的做派,他已习以为常。

  这时,管家韦福躬身进来通报:“老爷,门外有一位名叫石天雄的汉子求见,说是故人。”

  “石天雄?”胡万山皱了皱眉头,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来攀故人?不见不见!给他几两银子,打发走!”

  韦福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老爷,那人……气度不凡,不像是一般人,而且……他说是从永州来的。”

  “永州”二字,如同两根冰冷的针,刺入了胡万山那颗早已被酒色财气麻痹的心脏。他猛地坐直了身体,脸色微变。

  永州……那是他发迹的起点,也是他内心深处唯一不愿触碰的禁忌。

  几十年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那段往事,忘记了那个叫云锦飞的人。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挥退了歌姬和侍妾,对韦福道:“带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身材依旧魁梧挺拔,面容饱经风霜,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步伐沉稳,带着一股历经沙场的悍勇之气。

  正是当年锦义堂的护卫头领,石天雄!

  胡万山看着他,心中惊疑不定。当年的石天雄,不是在那次劫掠中身受重伤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石……石兄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石天雄站在堂下,目光冷冷地扫过这极尽奢靡的厅堂,最后落在胡万山那臃肿衰老的脸上,眼神中没有丝毫旧识重逢的暖意,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胡万山,”石天雄开口,声音沙哑却有力,“看来你这几十年,过得甚是逍遥。”

  胡万山干笑两声:“托福,托福。石兄弟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若是手头不便,看在往日情分上,老夫倒是可以……”

  “情分?”石天雄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我之间,何来情分可言?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胡万山脸色沉了下来:“何事?”

  “第一,”石天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云东家,当年并没有死在那场大火中。”

  胡万山心中猛地一缩,握着躺椅扶手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云锦飞没死?这……这怎么可能?

  石天雄继续道:“那场大火是有人蓄意灭口,但东家命不该绝,被一位潜入牢中意图救他的朋友先行一步救走。只是……东家虽保住性命,却因烟熏火燎,双目失明,且身心遭受重创,锦义堂也彻底垮了。他隐姓埋名,带着家眷离开了永州,晚年……甚是凄凉。”

  胡万山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愧疚,也无怜悯,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他没死,那是他的造化。与老夫何干?若非他当年识人不明,用人不察,又何至于此?”

  他将责任轻飘飘地推了回去,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石天雄看着他这副嘴脸,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压下:“第二件事,”他的声音更冷,“那位当年指使你的‘柳夫人’,姓谢,名婉清。她是北地一位大军阀的遗孀。她与云东家早年有旧怨,劫货是假,借刀杀人,彻底搞垮云东家才是真。你,不过是她随手利用的一把刀,一块沾了污秽,用完即弃的抹布而已。”

  谢婉清……胡万山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依旧没有任何感觉。恩怨情仇,与他何干?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财富和逍遥,这就够了。

  “说完了?”胡万山打了个哈欠,显得兴致缺缺,“陈年旧事,提它作甚。石兄弟若是无事,便请回吧。韦福,送客!”

  石天雄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仿佛在叹息人心的卑劣,可以到如此地步。

  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孤寂与悲凉。

  厅堂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奢靡与喧嚣。

  胡继财凑上前,好奇地问道:“父亲,那人是谁?永州来的故人?云锦飞又是何人?”

  胡万山重新躺回椅子上,闭上双眼,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一个无关紧要的死人罢了。不必理会。”

  他唤来歌姬,继续饮酒作乐。丝竹声再次响起,掩盖了所有过往的阴影与良知的拷问。

  于他而言,云锦飞的生死,石天雄的来访,都不过是平静湖面上偶尔泛起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无法动摇他建立在背叛与贪婪之上的、看似坚固无比的享乐世界。

  他的一生,如同一尾吞了毒饵的鱼,明知有毒,却贪恋那饵料的鲜美,最终带着满身的罪孽与永不满足的贪欲,沉溺在自我营造的、虚幻的繁华梦境里,直至生命的尽头,也未曾醒来,更无半分悔改。

  许多年后,胡万山在胡园他那张镶金嵌玉的巨床上,身边堆满了金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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