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0章 吴汉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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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死吗?”他问。

  兵卒哆嗦,却挺起胸:“跟大司马,不怕!”

  “那就睡觉,养足精神,明日砍人。”

  他走一路,火把一路,像一条火龙,把低迷的士气一点点烤热。

  回到帐口,雨忽然停了,云缝里漏下一颗极亮的星,紫得晃眼。

  吴汉勒住马,皱眉望天。

  身后传来一声笑:“紫微照匪星,大司马好威风。”

  回头,只见一人青衫竹笠,牵驴而立,像从雨里长出来的。

  吴汉眯眼:“邓晨?”

  “山野散人,不敢当大名。”

  “少文绉绉!”吴汉翻身下马,一把攥住对方手腕,“先生若肯赐一策,吴汉愿倒履相迎。”

  邓晨笑而不语,只抬手指向漳水方向:“水声急,贼心更急。大司马可知,檀乡贼为何能聚十万?”

  “饿。”

  “对,也不对。”邓晨摘笠,拨了拨额前湿发,“他们饿,更怕散。散则死,聚则生。将军欲破之,先予其散。”

  吴汉眼珠一转,似懂非懂,却大笑着把邓晨按进中军帐:“先生屋里说,别让星星淋着。”

  帐内火盆添柴,噼啪作响。

  邓晨用树枝在地上划三道:“檀乡贼分三部——张参、李晏、赵少尤。张参悍而少粮,李晏滑而惜命,赵少尤最贪,却最信鬼神。将军若能一夜折其一首,余者自乱。”

  “折谁?”

  “张参。”邓晨用树枝一点,“他营在最东,靠老漳水支流,地势最低。今夜雨大,水淹其灶,必乱。将军若遣一军,假作运粮,从上游放火烧船,顺水而下,张参必出营夺粮;再遣一军,半渡击之,可一战而枭其首。”

  吴汉听完,不拍案,反而咧嘴坏笑:“先生这条计,像老子当年劫官船——黑吃黑。”

  “兵者,诡道,亦匪道。”邓晨并不反驳,只抬眼看他,“将军可敢?”

  “敢!”吴汉一拳砸在案上,油灯跳起,“就怕九将不齐,推推搡搡误了时辰。”

  邓晨微笑:“那就先齐心,再出兵。”

  说罢,从袖中摸出一物,轻轻摆在案——竟是一面铜铸紫微令,背面刻着“刘”字。

  “陛下密令——九军听调,违令者,军法从事。”

  吴汉愣住,旋即大笑,笑声震得帐顶雨珠乱落:“先生原来揣着尚方宝剑,却让我唱黑脸!”

  邓晨拱手:“黑脸唱罢,红脸登场,戏才好看。”

  四更鼓响,吴汉升帐。

  九位将军鱼贯而入,脸色各异。

  吴汉不废话,先把紫微令一亮,灯火下铜光森森。

  “明日一战,有功者,我吴汉亲为其请封;畏缩者——”他抬手,一名亲兵捧上木匣,打开,里头躺着一根带血军棍,“先吃二十棍,再送陛下御前。”

  帐内鸦雀无声。

  吴汉目光扫过,落在最末一位年轻偏将身上:“陈俊,你部二千,敢夜袭否?”

  陈俊出列,声音还带少年稚气,却脆亮:“敢!”

  “好!”吴汉解下自己披风,甩给他,“披我衣,照我胆,明日先登,旗开得胜。”

  陈俊激动得脸色通红,双手接衣。

  其余将军见状,眼底那点不服,瞬间被压成妒火,再化为争先。

  五更天,雨又起。

  陈俊率部二千,偃旗息鼓,绕漳水上游。

  吴汉亲率三千,伏于支流窄岸。

  邓晨立土坡,披蓑衣,持一柄素伞,观水势。

  雨线如帘,水声如吼。

  陈俊放船,火船借水势,顺流直下,像一条发怒的赤龙,直扑张参营盘。

  对岸,吴汉握刀柄,指节发白,眼底却燃着火:“先生,若张参不上钩?”

  邓晨淡淡道:“水淹灶,粮被焚,不上钩,也会跳墙。”

  话音未落,对岸火光冲天,喊杀声撕裂雨幕。

  吴汉翻身上马,刀背一拍马臀:“儿郎们,随我——砍贼!”

  三千兵卒齐吼,刀出鞘,像一道黑色闪电,劈进雨夜。

  雨停时,东方既白,漳水浮尸叠叠,像一捆捆被水泡胀的稻草。

  吴汉立马高坡,手提张参首级,血顺着雨水,染红马蹄。

  他回头,望向远处渐亮的天色,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先生,下一首,砍谁?”

  邓晨撑伞而立,目光落在更北的清河方向,轻声道:“李晏。”

  风卷残云,紫微星隐,曙光却如火,照得吴汉满身金红,像从血里长出的战神。

  雪住,日头却像没睡醒,懒洋洋挂在邺城垛口。

  吴汉大脚踏出城门,铁甲下沿沾着冰碴子,“哗啦”一声,踩碎了一片黎明。

  城下空地,七万步骑排成九个方块,颜色五花八门——

  有的号衣新染,红得晃眼;有的补丁摞补丁,像叫花子赶集;最离谱的是左翼那两千骑,每人头上插一根野雉毛,风一吹,绿得满场子打哆嗦。

  吴汉眯眼数了数,只有八杆将旗。

  “还缺一位?”

  副将李霸凑过来,嗓子压得极低:“后将军朱浮,昨夜传话——‘营中乏粮,恐误军机,容臣缓行三日’。”

  “缓他娘!”吴汉当场笑出声,笑得周围兵将头皮发麻,“老子当马匪那年,头子说‘明天砍人’,谁敢晚到一刻,先割耳朵下酒。今日不也一样?”

  他抬手,背后亲兵抬出一口大箱,“咣当”掀盖——里头滚出十几根黑漆军棍,每根足有碗口粗。

  吴汉脚尖一挑,一根棍子飞起,稳稳落在掌心:“传令——擂鼓聚将!不到,军棍伺候!”

  鼓声三通,八员大将气喘吁吁赶到。

  最末一个,头盔都没戴正,一边跑一边系颔带,被吴汉一脚踹翻在地。

  “叫什么名字?”

  “末……末将王霸!”

  “好,王霸,你迟到十个数。”吴汉掂了掂军棍,“十棍,记帐。”

  王霸脸当场绿了,却不敢吭声——真定王刘杨的棺材板才钉了七天,谁也不想当下一个“亲戚”。

  人到齐,吴汉却不说兵法,只让八人分两排蹲马步,自己拎着棍子来回溜达。

  “蹲好了!谁晃一下,加一棍。”吴汉声如洪钟。

  这一蹲,就是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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