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0章 忠君忠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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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卒跪地大哭,却明白:只有马肉,才能撑到明天。

  篝火连营,铁锅排开,马骨在汤里翻滚,油花少得可怜。

  朱鲔亲分马肉,每人一小块,他自己只拿一条腱子,啃两口便丢给伤兵:

  “活下去,看我想法给你们找活路。”

  夜深,他独坐火堆,望着星空,耳边是马嘶的回音,嘴里是铁锈与泪的咸。

  城外悬崖,墨云风手执断红线,望皇城火光,低声掐诀:

  “火鹤回天,尘缘已断,

  愿此后炊烟,换漫天烽烟。”

  他转身,衣袂猎猎,隐入山林。

  身后,火线冲天,像为旧朝点的长明灯,也像为新朝放的开门炮。

  五更梆子响,冯异登台点兵。

  探马来报:“皇城火起,粮仓尽毁,朱部杀马为食,军心大乱。”

  冯异回望那柱仍未熄灭的火烟,叹道:

  “墨道友一只纸鹤,胜我三万兵。”

  邓晨举碗五粮液,朝火光遥敬:

  “敬火鹤,敬马肉,也敬——

  即将破碎的忠字碑。”

  他转身,面向众军,声音穿透黎明:

  “明日,穿马肉之味,踏皇城之砖!

  记住,破城不为杀戮,

  为让马肉,再不用杀自己的马!”

  晨风卷着火灰,像无数黑色纸鹤,

  在洛阳上空,盘旋不散。

  晨雾似乳。

  皇城外的护城河一夜暴涨,水浑得像马肉汤,偶尔还漂过几块碎粮糠,提醒对岸:粮绝了。

  汉军列阵北岸,却未架桥、未推云梯,只竖起一面白旗,上写“谈判”二字。

  冯异手搭凉棚:“先生,真单骑?”

  邓晨把五粮液当漱口水,咕噜一口,喷在剑刃上:“嘴炮,就要单发,才有穿透力。”

  他翻身上马,不披甲,只穿青衫,鬓边红线随风扬,像自带天线。

  马鞍旁绑一只“扩音铜盂”——山寨版喇叭,盆口对前,后塞丝绸,声音一进去,被布褶放大,顺风能传三百步。

  一人、一骑、一红线、一铜盂,晃晃悠悠踱到河边吊桥外,止步。

  对岸城垛,朱鲔扶堞而立,铁甲未系,只披麻衣,鬓发散乱,眼里血丝织网。

  他手边一壶马血酒,提神也充饥。

  闻汉军鼓响,他探头,就见邓晨单骑临河,青衫猎猎,像一片叶子要来撞巨树。

  “来将何人?”

  “汉辅义都尉邓晨,来与君上谈梦!”

  “梦?”朱鲔狐疑,却见邓晨掏出一只白瓷枕,高举过头:

  “更始帝昨夜托我此物,说将军负他,可有话讲?”

  冯异在对岸差点笑出声:那不是你睡觉的枕头吗?

  可城上守军不知,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真是更始帝托梦?”

  “朱将军误了更始帝?啥意思?”

  朱鲔脸色先白后红,厉喝:“妖言惑众,放箭!”

  左右相顾,箭却未发——对方一人一骑,射之不武,何况还打着“谈判”白旗。

  邓晨清嗓,把铜盂口对准皇城,深吸丹田气,开喷:

  “朱将军——

  更始帝托我传话:

  ‘朕本可活,朱鲔误我!

  若早降汉,何至长安火海?’

  更始帝泣血三日,盼你救万民,

  你却为一‘忠’字,困全城于饿殍,

  此忠,是愚忠,是毒忠,是借忠名杀人!”

  铜盂回音,字字滚过河面,撞城墙,撞人耳,撞心口。

  守军士卒脸色齐变,有人握矛的手不自觉松开。

  朱鲔怒吼:“闭嘴!”

  邓晨再吼:

  “更始让我问你:

  忠君与忠民,孰大?

  你守的,是姓刘的牌位,还是姓‘百姓’的命?

  牌位已烧,百姓犹在,

  你继续守,守什么?

  守马肉味?守树皮香?

  先帝问你——羞也不羞!”

  句句如刀,专挑忠臣最软的肉扎。

  朱鲔胸口剧烈起伏,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

  他想起:

  - 小儿子毒亡;

  - 老母啃树皮;

  - 更始牌位被换;

  - 粮仓火鹤焚尽;

  - 李轶血溅画像……

  一桩桩,全被邓晨翻出来晾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我……”

  他脚步踉跄,扶墙才站稳。

  李乐急忙扶住,低呼:“将军!别中他计!”

  可邓晨的“嘴炮”自带导航,继续命中:

  “朱将军!

  先帝还有第二句:

  ‘若你仍迷,朕当亲引汉军入城,斩你以谢百姓!’

  听清楚,是‘斩你’,不是‘斩敌’!

  你想做先帝的罪人,还是百姓的恩人?

  给你十息,回个话!”

  铜盂一收,河面顿时安静,只剩风声猎猎。

  十息,像十把锤,一锤锤砸在朱鲔心口。

  “一息——”

  朱鲔额角汗滚。

  “三息——”

  守军齐刷刷看向他,目光如针。

  “五息——”

  朱鲔嘴唇颤抖,手抓堞墙,砖屑簌落。

  “七息——”

  对岸汉军举盾齐呼:“降!降!降!”

  声浪压过河面,震得皇城旗杆抖。

  “九息——”

  朱鲔忽然仰天大吼,声音劈叉:

  “别数了!

  我朱鲔——

  有愧于民,无愧于心!

  先帝——

  臣来请罪!”

  他“扑通”跪向北方,泪如雨下,铁甲撞墙,火星四溅。

  邓晨见状,铜盂一扔,双手拱拳:

  “将军一跪,天地宽!

  明日辰时,吊桥外,冯将军等您共商洛水炊烟!”

  说罢,拨马回头,青衫背影轻快得像钓完大鱼收竿的渔翁。

  邓晨回营,冯异迎出三里,一把抱住:“先生舌利,胜我十万矛!”

  邓晨却晃了晃酒囊:“嘴炮要装五粮液,下次记得备热菜。”

  对岸皇城,朱鲔仍跪,泪湿麻衣。

  士卒纷纷跪倒,哭声一片——

  不是悲,是卸甲后的松。

  夕阳斜照,护城河面金光跳跃,像无数煮熟的饺子,等人夹起。

  而“更始帝托梦”四个字,已随风飘进千家万户,成为洛阳最新流行语:

  “听说没?先帝都发话了,让朱将军降!”

  “那还啃啥树皮?等着吃干饭!”

  夜色降临,皇城灯火一盏盏亮起,像被重新点亮的星空。

  邓晨撩帐,对月小酌,鬓边红线随风晃:

  “忠字碑,裂了;

  明天,该换匾了。”

  薄雾尚未散尽,皇城吊桥吱呀放下,只放下一半,像半张开的嘴。

  汉营辕门开处,一骑小校缓步而出:

  - 头顶无盔,只裹白巾;

  - 手不执矛,捧一方木案;

  - 案上覆白绢,绢上稳放——

  一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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