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人之常情

　　圣临节的脚步日益逼近，冬日已经来到了尾声。

　　黎明的微光透过琉璃窗格漫进室内，映亮了早已熄灭的炉灰。

　　钟楼轰鸣之下，莎黛尔缓缓睁开眼，眸子里还带着一丝迷蒙。

　　她下意识地望向床前，却见昨夜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已不在，椅子空空如也。

　　心口莫名一空。

　　就在她微微一怔的刹那，掌心却传来温热的触感。

　　莎黛尔心口一跳，猛地侧过身去。

　　卡洛就躺在她的身侧，正注视着她。

　　“你是不是经常做噩梦？”卡洛询问道。

　　莎黛尔愣了片刻，随即抿唇点头：“嗯，自从父亲病了之后，就经常做。有的时候，都害怕那会不会是预知梦。”

　　“你一直说梦话，手舞足蹈的，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肢体的触碰，会让我安心不少，但...很多时候这会伤害到别人。”

　　“现在好些了吗？”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紧紧握住。

　　莎黛尔勉强挤出一抹妩媚的笑：“坏弟弟，还是忍不住对姐姐出手了嘛~啊！”

　　话音未落，就是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惊呼一声，赶紧捂住被拍了一下的部位，脸颊瞬间烧起绯云。

　　“你...臭弟弟你敢打我那儿。”

　　“很早就想说了，莎黛尔，别总用那种作态说话。”卡洛交叉起双手，一副终于痛快的模样。

　　“哼，什么作态嘛？”

　　莎黛尔作势欲反击，又被捉住另一只手。

　　“坏弟弟，你要干嘛？别那么大力，我会配合你的~”

　　“莎黛尔，适可而止吧。”卡洛柔声道。

　　莎黛尔看着他那认真的眼神，动作也止住了。

　　“什...什么嘛？”

　　“莎黛尔，你是不是一直想表现得游刃有余的样子？”卡洛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问道，“也许在别人眼里，你确实无懈可击，但我看见的某些瞬间不会骗人，你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坚韧。”

　　莎黛尔一愣，随即神色也缓缓平静了下去。

　　“你觉得我很假对吗？”莎黛尔露出一丝无奈，“太久了，我没有安全感太久了，你...讨厌我这样吗？”

　　卡洛轻轻摇头：“不会，我只是能感受到你的不安，你不是能看到未来吗？”

　　“是啊，明明未来是确定的，但只要还没真正发生在我身上，我的心就仍是悬着的。”莎黛尔轻声道，“我不由地会害怕我看见的未来是否是真实的，万一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梦呢？只是我卑微的幻想呢？”

　　莎黛尔紧紧握住卡洛的手。

　　“就像小影那一次，我仍然很害怕她会出事，我考虑了各种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救她。现在也一样，只有我牢牢握住了，我才安心。”

　　卡洛看着她，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那就握紧吧。就算未来真的不确定，至少现在，我在这里。”

　　莎黛尔感觉到自己眼眶微微发热，忽然低声开口：“卡洛弟弟，那…我能借一下你的肩膀吗？”

　　卡洛还没回答，温热的触感就撞击了他怀中。

　　让他再度感受到了柔软的力量。

　　莎黛尔身体微微一僵，但混乱感渐渐被一种陌生的安宁取代。

　　“我好喜欢这样的感觉，前日的时候我就这么想...可以多让我抱一会吗？”

　　“嗯。”

　　莎黛尔闭上眼睛，仿佛真的在享受这一刻。

　　许久，她才开口，声音里褪去了所有矫饰：“卡洛弟弟，这一次真的谢谢你了。”

　　卡洛低头，下巴触碰到了她的脑袋：“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谢的？”

　　莎黛尔摇头，低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已经被这个诅咒困扰得太久了。不能靠近任何想亲近的人，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恐惧…身体永远在崩坏的边缘，既握不住剑，也感受不到魔力流动…永远只能当个虚弱的累赘。”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必须展现出自己强硬的一面，来威慑我的手下，算计我的对手。若我不学会用自己的方式站起来，早在无数个看不到尽头的夜里，我就已经彻底崩溃，被混乱的灰烬城所吞噬。”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渴望：“但我其实…很喜欢温暖的陪伴，也想拥有自己的小宠物。可我只有一张冰冷的床和数不完的禁忌…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这种可笑的能力...”

　　“别想太多，”卡洛轻声打断她，“就快到圣临节了。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些困扰都会结束的。”

　　“但我也清楚，治疗的困难程度远超我的想象，不仅动用了教廷的圣泉，还耗费了你的生命力。这份恩情，我肯定是没有能力偿还的。”

　　卡洛想了想，缓缓开口：“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在灰烬城，我经常听人们提起你。他们都说莎黛尔和别的商人不一样，是个有良心的商人，是个会施舍穷人的好人。若你能一直这样，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一阵风拂过，薄纱窗帘被吹起，光影摇曳在莎黛尔的脸上。

　　她怔了片刻，忽然轻轻一笑，贴得更紧了：“不愧是勇者大人，心胸可真是宽广…可，就只是因为这些吗？难道就没有一点点…你自己的私心？”

　　话音未落，她却突然顿住，身体稍稍后退了些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嗯？你被子底下…是放了什么吗？”她刚脱口而出，便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眸光倏地亮了起来。

　　“你贴得有些紧，这是...人之常情。”卡洛有些窘迫。

　　这种事情，他也很难控制的。

　　谁知莎黛尔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又贴了回去，还发出一阵轻灵的笑声。

　　“哎呀呀，刚刚是谁装作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她抬起眼，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胸口，“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想到那些不正经的事情上去啦？”

　　她歪着头，尽情欣赏着他难得一见的窘迫。

　　然而，当她突然掀开被子一角，好奇地往里瞥了一眼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方才的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隐隐的不安。

　　她飞快地松开手，被子从指间滑落。

　　“这下…”她喃喃自语，“…怕是真要遭大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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