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隐贵

　　“有劳，先生！”

　　两人跟着郭山进了郭氏农庄。越过门口成片的稻田后，是一棵上百年的大槐树，扶树而立，向缓坡下望去是二十座土坯墙、茅草顶的农舍，炊烟袅袅，零星能看到几个穿得朴素的农妇在小道间忙碌着。

　　见此场景，回想起方才在街上遇到的郭子期，叶倾城心中一种强烈的割裂感油然而生。

　　郭子维亦有同感，试探道：“先生，郭家村只有这二十几间农舍么？”

　　郭山有些意外，笑道：“大郎君走得早，有所不知。”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这前面的是当年大爷还在世时的旧宅子，如今只是给外人瞧的了，新的郭氏内宅建在了庄子后面，三老爷接手后还重新修了祠堂，也气派得很呢！”

　　郭子维与叶倾城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既然能一改阿翁与大伯在世时的节俭作风，还养出个如此娇惯的郭子期，这个郭三叔必然不是个简单的人。

　　那就让他会一会吧！

　　郭山向一旁的小路比划了下：“大郎君、娘子，这边，咱们直接到内宅去等吧。”

　　叶倾城看出了子维想去探访旧舍的小心思，指着山坡下的农舍说道：“先生，我想去那瞧瞧，我生在江陵，还从未见过农舍呢！”

　　郭山吐槽道：“娘子想必是出身在富贵人家，这农舍脏兮兮的，路上泥炭啊，马粪啊到处都是，没什么好看的！再污了娘子的鞋。”

　　见郭山有所阻拦，叶倾城默默清了清嗓子，故意装出蛮不讲理的样子叫嚷道：“不嘛不嘛！郭子维，我就要去看！”

　　叶倾城一边闹一边对郭子维眨了眨眼睛，郭子维实在忍不住，只得用袖子挡住了下半张脸，然后故作为难地对郭山耸了耸肩：“先生，您看这……”

　　郭山五官拧成了一团：“那好吧。”

　　“我带娘子在外围走一走，这里面就莫要进去了，奴仆嘛，戾气都重，若不慎伤了娘子，我难辞其咎啊！”

　　“好！”叶倾城一秒都没有犹豫，拉起郭子维就要下去。

　　郭山急得快步走到了两人身前：“两位跟着我，以免踩到污秽之物。”

　　三人走近农舍。

　　不如在山坡上远眺的美好，这农舍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竟有些死气沉沉。

　　两户农妇正用粗壮的木棍在河边洗着衣服。见叶倾城他们走近，两人同时收起了手里的衣裳，沉默着瞪着三人，充满了敌意。

　　“两位嫂嫂……”

　　叶倾城刚想攀谈，就被郭山挡住了去路：“诶，娘子，河边湿滑，小心掉下去。哎，我就说不要下来为好吧，您看两位的鞋子都脏了，我看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说罢，不容商量，郭山便急匆匆地拉着两人离开了这里。

　　临走前，郭子维惴惴不安地回头看了看那两名农妇，只见她们仍瞪着他，防备中似乎还带着些恐惧。

　　种种迹象说明着，这农舍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

　　郭家内宅，前厅。

　　两人跟着郭山刚迈过门槛，两名穿着青衫的丫鬟便立刻端上了热茶。

　　郭山客气道：“两位先在此坐坐，已经差人去请三爷回来了，一会儿就到了。”

　　“多谢，先生。”

　　郭山拱手浅笑：“我还要去准备几位小郎君的晚课，就先不奉陪了。”

　　“先生，请便！”两人同时起身道。

　　郭山走后，叶倾城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好好看看这郭家的内宅了。

　　少女站到了前厅门旁，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新奇。

　　气派的大门上嵌着一排排侯爵府一样的铜钉，墙头覆以绿色的琉璃瓦。不大的院落里堆叠的是手工打磨的磨盘石，池塘里养的是泛着金光的锦鲤，一旁摆着的摇椅也是厚重的实木制的，虽花纹略显粗糙，却能看出其中的分量与用料的扎实。

　　处处不起眼，却处处彰显隐贵的风采。

　　不同于叶倾城，郭子维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椅子上喝起了茶。

　　叶倾城撇撇嘴，打趣道：“二叔母还让我不要带上城里娘子的娇惯之气在这挑三拣四呢，看这里布置的别有洞天，如今却不知咱们俩是谁高攀谁了！”

　　郭子维淡淡笑着：“你只看到了人家想让你看到的，依我看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怎么说？”少女追问道。

　　郭子维眯着眼慢慢道来：“大门虽气派，但上面的铜钉却不妥，这种大小的铜钉一般镶嵌于府门之上，用以辟邪，打在此处就说明主人只学了样子，却不懂其中用意。”

　　“还有那绿璃瓦就更为不妥了。黄瓦为皇家用色，绿瓦次之，除了王府，只有寺庙等宗教之地可以使用。平民若在自己府中用了绿瓦，则是越矩，被发现了是要全家处死的。还有那锦鲤……”

　　少女疑惑：“锦鲤怎么了？锦鲤是国鱼，很多人家都养！

　　她刚问出口就反应了过来，捂住自己的嘴低声说道：“是颜色出了问题？”

　　郭子维微微点头：“普通人家养锦鲤都为彩色、红色和白色，金色为皇家用色，私自打捞金色锦鲤还困于池塘之中，你说，该当何罪啊？”

　　话音刚落。

　　啪啪——

　　两声短促有力的鼓掌声从过年庭院中传来。

　　“说得好！”

　　一穿着灰色长衫、手里提溜着一个榆木锄头的中年男子向两人走来。

　　两人同时起身。

　　少女打量着来人。有了方才的基础，这次她观察得尤为仔细，挽起的袖子整齐利落，指甲里虽塞着泥土，手上却没有老茧，裤腿上沾着黄土却不见泥，长衫上缝了几处补丁，布角却过于整齐了，不像是拼凑来的碎布，却是一副从完好无损的布料上特意整整齐齐裁剪下来的。

　　这个郭三叔，看来又精明又伪善，只怕不好对付。

　　见到两人，郭乾坤脸上立刻挂上了真诚的笑，他将手里的锄头随手交给了丫鬟，故意在两人面前拍了拍身上的土。

　　“是子维吧？”

　　“都长这么大了！三叔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带着未婚夫人回来！既然要回来怎么不先写封信让三叔准备准备呢？！我日日在农庄里与他们一道忙活，你瞧，只能用这幅狼狈模样见你们了！让侄媳妇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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